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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一

[集部,别集类,北宋建隆至靖康,演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演山集卷四十一     宋 黄裳 撰论

圣人以清为难

进退去就之间辞受取与之际人之所难全也万锺虽多不由其道则有时而不顾一介虽微不合於义则有时而不取者为其有害於清也天下皆知去就取予之为难而不知所以为清者君子之所尤难也段干木踰垣而避泄柳闭门而不纳将以为清矣奈何其介也陈仲子避兄离母处於於陵将以为清矣奈何其狷也世之人不明乎道不稽乎义慕圣人之清节者不流而为狷则流而为介矣则清也者尤人之所难全也圣人之於天下虽极人之所不能而人之所难者圣人亦不得而易之也博施济衆非圣人不能为也而孔子以谓尧舜其犹病者圣人果病於此乎知人安民非圣人不能尽也而禹以为惟帝其难之圣人果难於此乎是不然盖知其为难而非不能也故为之尝不劳而有余裕焉传曰君以为难其昜也将至焉君以为易其难也将至焉圣人以清为难殆为是也孔子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难矣利欲之心耻而不行圣人固以为难孰谓清而可以昜为也有人焉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百世之下闻其风者顽夫亷懦夫有立志其人曰伯夷圣人才曰圣之清而已果且以为不难乎有人焉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不以邪害义不以利累形十乘之马弃而违之其人曰陈文子孔子尚曰清矣果且以为必难乎故得其一节虽陈文子之洁身圣人而且与之语其极致非伯夷之救弊不能与此然则魏之徐邈高而不介洁而不狷宜卢钦以为清也以为圣人为难徐云所易则过矣然则君子之於褒贬其言之抑扬固有类於此者袁盎之美文帝以谓让有过於许由孝有甚於曾参勇有加於贲育信斯言哉汉文果有过之乎略其辞而求其意则其言亦未为过论也

以法爲分

天叙有典斯有物焉使之相属天秩有礼斯有则焉使之相辨夫妇之情父子之性兄弟之叙君臣之义使之相属者也父道尊母道亲君道要臣道详兄道友弟道恭夫道先妇道後使之相辨者也此特天理之自然未有辅相之者显道明理以法为分以名为表成位乎其中则天岂能独制其人哉大道之世货恶其弃於地也不必藏於已则俗之於物轻矣力恶其不出於身也不必为已则俗之於我轻矣不必持衡为之轻重而人自以为平不必探筹为之得失而人自以为公不必规矩为之正而天与之为方圆不必符契为之信而天与之为取予静也在道动也在理则宜圣人弃去仁义絶灭礼学而与有生之类同为大乐安用法哉後世之难治惟其物我太重以我丧道以物丧我我情之放五官之乱尽为物道而去在外者弗听於命在我者弗有於性或熄义以争或溺礼以僭有为禽兽夷狄而後已者则宜圣人歛其无穷之情收其不平之气以就绳约辨等有仪教节有度以四职分民以六职分吏以九畿分国以三壤分地长短之度多寡之数施於名位之等而寓之以服器是非然否之辨取舍予夺之断制其恶欲之情而行之以刑赏是故天下之人猖狂而行者不能离乎道驰骋以作者不敢离乎法虽然圣人之於名法岂敢率尔而制哉有名以为表无法以定名谓之徒名公侯伯子男此正诸侯之名者也孤卿大夫此正诸臣之名者也法不存焉其称谓不足以相临其权位不足以相摄为乱也孰御先王即其所有之国家所居之宫室所乘之车所建之旗所被之服各底其命之数是故城各有方宫各有步室各有等服各有章常各有斿缨各有就车各有乘介傧之人飨食之礼各有数度其繁略之宜则知守其分省其小大之分则知制其欲然而法或废焉则名岂足以命物哉有法以为分无道以出法谓之徒法吾乃忘物遗我而游乎方外或为天人或为神人或为至人其学絶矣物理之因革人情之新故寓物之表会道之大其观尽矣然而寂然长往而不为天下後世计此特长沮桀溺者之所为岂道之至哉吾乃接物立我而通乎方内或为圣人或为君子惇五典以仁庸五礼以义为之法焉其法着矣然而法之通也趣无止之时法之深也会无常之道岂非圣人之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於变化以至於是哉其法严矣然而法之文则使之灿然以相接法之情则使之驩然以相爱非挟势力以摄天下岂非君子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薰然慈仁以至於是哉尝怪申韩之学同於庄子原於道德之意然而庄子之言名法谓高明则本之以道德道中庸则文之以义仁及申韩之用行法无情文制行无忠恕是岂道德之意有以招申韩欤老子之弃仁义特欲歛道之华以还太朴始能救周之文弊申韩之智不足以及此得其弃絶仁义而已则其惨核岂足怪哉自道之体分裂而为六七然後有为道家者有为名家者有为法家者有为隂阳家者有为儒家者有为墨家者然而真儒之学之乎方外则为至人之乎方内则为君子道之所寓法之所主名之所出数之所归岂复有他哉至迁之论六家辄以为儒之学短而後之复与墨氏并列予夺其是非呜呼道德不一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盖兴庄子之叹矣司马迁之论未足以为怪然而迁不能罪其为名法者不出於真儒徒以寡恩罪其法以失人情罪其名後世之欲为法者或之於申韩而求之吾恐其分也适足以乱天下则迁始有诛焉

不以智治国

道之末为万物之散殊为万物之成理而君人者法天而体道者也以道之至虚可以受天下之群实以道之至无可以御天下之群有以道之至静可以驭天下之群动盖夫万物之变尝在道之末而体道者则寓乎万物之上焉緫一其成理而治之非敢作也故物之有生也因之以致其成物之有作也顺之以致其复而天下之民知有常性之可乐不知物之能乱我焉於是德生矣民之德生则君人者何为哉时不劳其事事不劳其形形不劳其生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此以道治国而为国之福者也彼间间之小智方制乎名教之中耳夫制乎名教之中有足以蔽之者虽欲见其成理而辅之亦何可得哉其势乃至於作聦明奋机巧滋法令以制其衆而天下之衆不出诚之所向亦必以机巧待之故上以数乘下下以数计上故虽探筹不足以致其公敦概不足以致其平别契不足以致其信道德始下衰而万物之真理丧矣於是贼生焉此以智治国而为国之祸者也然则以道治其国者其弃智乎以道治其国者真一而得心虚一而得性小智大智明者也大智以道观物吾非物也然後见物之成理而达之仁之於父子义之於君臣信之於朋友礼之於宾主万物之於天伦也有生者具焉尧舜之治恶其凿也明天而已五典之惇出於天叙则成此者也五礼之庸出於天秩则节此者也五服之章出於天命则赏其善此者也五刑之用出於天讨则纠其戾此者也此尧舜所以无为而治天下而天下之民亦无能名之者其为在天而已周之治巳恶其凿也无名之道着於天地之大美显於四时之明法无名之道为万物而有天地四时而周之圣人为天下而有六官天地四时道所任以致其用者也六官圣人任之以致其则者也故圣人之於道立之以六典而有治教礼政刑事犹大美明法者也於典建之以六职而有太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犹天地四时者也六属帅之以六官六典建之以六职所以成位乎天地之中以民为极而圣人也体道之无为而已矣虽然唐虞至周所以能此道者自非以道观物则万物之成理四时之明法天地之大美其能在物之中而得之乎不可以物之中得之乎不可以物之中得之则彼徒奋其私智而与万物竞矣彼与物竞非特未足以胜物也而物之变常亦不在理焉夫物之变常不在理而或未足以胜之则为国之祸何可胜言哉君人不可不察也

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

视马於群者足驰而口囓饥者以刍渇者以水嗜欲好恶同矣而未知其材之所以殊也及夫伯乐一睨则或程以千里之功或不免於伏辔衔於盐车之下而用夫鞭策之威矣木之处山也长者林林短者翘翘交加鈎曼而良楛混淆至其般输操斤而断於地则圆者中规而方者中矩曲者中鈎而直者中绳栋梁以取乎其大扂楔以尽乎其细是非伯乐般输之使其马与木之材性尔殊也其固有者自然之分此二人者能明之也处万物之中最为灵者人也其始也芚然而相与生嚣然而相与成隂阳之所至霜露之所坠莫不蕃滋盈溢乎其间方且坐而嬉行而游孰知其当事孰知其当使及其久也利害日以交智虑日以萌物既不能相胜於情於是相揉而相弊争鬬之患起而求决之者必就夫聪明睿知能通其情而辨其疑者以顺听而服从之有圣人者出审其道之若是为之等上下尊卑之次使道德灿然出於衆人之上材足以御其下者坐之庙堂之中号令於四海之外其德之赏可以劝其罪之罚可以畏谓之曰君志虑苟有所明能以缉事而辨功者则任之以名责之以实相与拱手奔走以待命於下毋敢自用者谓之曰臣故君者至寡也臣者至衆也夫坐於庙堂之中与夫拱手奔走以待命於下贵贱之势劳逸之任亦异矣以至寡御至衆力不相抗亦明矣然而人人未尝敢以贱望贵以劳望佚恃衆以抗衆天下齺然而不容一人妄肆於其间圣人尚以为法之未全而防之未备也为之制冠冕衣服之度钟皷饮食之数出入起居之节使上下之际如此其异君臣之分如此其严者圣人之力也所谓伯乐之为马般输之於木者亦若圣人之於君臣也非挠其材屈其性也其固有者自然之分吾所谓道者也由是以观君臣之间上下之宜孰以易此乎是以後世虽有五尺之君南面而视使贲育之俦屈体於其下莫不震慑唯诺以听乎上之命苟不有自然之分重之以圣人之制乌能致是哉

演山集卷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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