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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故龙安府学教授廖君墓志铭[1]

君讳平,井研廖氏,海内所知为廖季平先生者也。余始闻南海康有为作《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议论多宗君,意君必牢持董、何义者。后稍得其书,颇不应。民国初,君以事入京师,与余对语者再,言甚平实,未尝及怪迂也。后其徒稍稍传君说,又绝与常论异。君之学凡六变,其后三变。杂取梵书及医经形法诸家,往往出儒术外。其第三变最可观,以为《周礼》、《王制》,大小异治。而康氏所受于君者,特其第二变也。

职方氏大表中国疆域,面相距为万里。君以清世版图,外及蒙古伊犁,南北财距六千里,故推《周礼》以为治地球之书,岂未考古今尺度有异耶?语曰:“圣人不考,时变是守。”自《周官》之行,逮春秋末,阅岁已五六百,中更霸制,朝章不能无变异,《春秋》所记地望,南不暨洞庭,西不及蜀,虽圣人恶能张大之?谓《春秋》无太平制,足以破董何,其大小何足言?《王制》者,特后儒摭拾残缺所为,愈不可为典要,其言东不尽东海,地反陕于春秋,海尽弃,小亦不得矣,顾君或未之思也。君之言绝恢怪者,以六经皆孔子所作,虽文字亦孔子造之,与旧记尤相左。人亦不敢信。

初,君受学湘潭王翁,其后说渐异,王翁颇非之。清大学士南皮张之洞尤重君。及君以大统说《周礼》,之洞遗书,以为风疾马良,去道愈远。而有为之徒见君前后异论,谓君受之洞贿,著书自驳,此岂足以污君者哉?君学有根柢,于古近经说无不窥,非若康氏之剽窃者,应物端和,未尝有倨容,又非若康氏自拟玄圣居之不疑者也。顾其智虑过锐,流于谲奇,以是与朴学异趣。康氏无儒行,其后数传,言益乱俗,而君持论以教孝为立国根本。事母先意承志,如恐弗胜,乃不为末学狂稚者所借,亦可以知君雅素矣。

君著书一百二十一种,年八十二而卒,则民国二十一年六月也。清时尝成进士,以知县用,改教职,受五品封,配李宜人。有丈夫子八,女子子五。其年九月,葬荣县陈家山之阳,逾二岁,其孙宗泽以状来,曰:“先生持论与大父不同,无阿私之嫌,愿铭其幽。”余闻庄生有言,圣人之所以世,神人未尝过而问焉,次及贤人君子亦递如是。余学不敢方君子,君之言殆超神人过之矣,安能以片辞褒述哉?以君学不纯儒,而行依乎儒者,说经又兼古今,世人猥以君与康氏并论,故为辨其妄云。铭曰:

斯也燔经,不可以罪孙卿。虑也劫后,不可以诬高密之叟。廖君之言多扬诩,末流败俗君不与。

[1] 录自《太炎文录续编》,卷五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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