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扬汉语古籍 传承国粹精华

●卷八

○太伯、虞仲

【补】“太伯,虞仲,太王之昭也。太伯不从,是以不祀。”(《左传》僖公五年)

“太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文身裸以为饰。”(《左传》哀公七年)

【附论】“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论语泰伯篇》)“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论语微子篇》)

△辨太伯豫让文王之说

《史记吴太伯世家》云:“吴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於是太伯、仲雍乃奔荆蛮,文身断,示不可用,以避季历。”余按:太王,周之贤主也。废长立少,庸主犹或不为况太王乎!圣人之生固有异於常儿,然其德亦必待壮而後成;生而有圣德,特《国语》、《列女传》事後之推崇云尔,岂得以此为据也哉!且大王安知王季之必传之文王也哉?己既欲废长而立少矣,安知王季之不亦然?吴诸樊欲传季札矣,卒传之於州于。晋武帝欲传愍怀矣,卒为贾氏所杀。宋杜後欲传廷美、德昭矣,卒皆死於太宗之手。故凡人主之欲相传而至某人者,皆愚主之所为也。以太王之贤智,必不如此左计明矣。况太伯之德固自足以兴周,而何为舍之而待夫不可必立之文王乎?由是言之,太伯之让王季,乃太伯自欲让之耳,太王初无欲立季历之事也、曰:然则泰伯何以让国?曰:古人让国,常事耳,不足异也。宋襄公尝让子鱼矣,韩无忌尝让起矣,即吴诸樊亦尝让季札矣;春秋时犹有以兄弟为贤而让之者,况商、周之际淳朴之世哉!且古人非但让国也,即授官亦多有让者。禹、垂、益、伯夷之让,不待言矣;春秋之世,齐鲍叔让相於管仲,卫免余让卿於大叔仪,鲁匡句须让宰於鲍国,晋大夫之让军帅者尤不可一二数。是知让本古人常事,不必有所为不得已而後让也。但自战国以後,人惟知有利而不知有义,争国者多,让国者少,遂以古人之让为异,往往揣度附会,曲为之说。故见益之不有天下,则意度之以为禹传启也;不则以为启杀益也。见伊尹之不有天下,则意度之以为大甲潜出自桐而杀之也。见泰伯之长而不为周君,则意度之以为太王欲传圣孙,泰伯知而逃也。後人之说古人,大抵皆如是矣。《韩诗外传》亦载此事而语尤详,且云:“太王薨,季之吴告伯仲,伯仲从季而归;群臣欲伯立季,季遂立。”其语尤不近於情理。古者列国各有疆界,岐之去吴数千馀里,使命所不能通,王季安能捐社稷而远去!果群臣皆欲立王季,则是太伯不得已而让也,又岂足为贤哉!

△太伯与虞仲事不同

又按《诗》云:“柞或斯拔,松柏斯兑,帝作邦作对,自大伯、王季。”似太伯已尝君周而後让之王季也者。《论语》记逸民,有虞仲而无太伯,亦似独虞仲未尝为君也者。或者太伯既立之後让之虞仲,虞仲逃之而後让之王季乎?《春秋传》又云:“太伯端委以治周礼;仲雍嗣之,断文身,裸以为饰。”然则断发文身亦非太伯事矣。学者奈何不《诗》、《论语》、《春秋传》之信,而独《史记》、《外传》之信也哉!故今《世家》、《外传》之文皆不载,说并见前《大王篇》中。

△仲雍与虞仲

《世家》又云:“太伯自号勾吴。荆蛮归之千馀家。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仲雍子季简;季简子叔达;叔达子周章。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後,得周章。周章已君吴,乃封周章弟於故夏墟,是为虞仲。”余按:《传》所称虞仲,乃太王之子,非周章之弟也。若至仲之曾孙始迁於虞,则《传》不得称为虞仲;太伯君吴而称吴太伯,仲君吴而称虞仲,有是理邪:且《论语》以虞仲为逸民;若嗣太伯而有国,岂容复谓之逸!然则哀七年《传》之仲雍,非太王之子;太王之子自号虞仲,非《传》之仲雍矣。疑《史记》因见哀七年《传》仲雍嗣太伯之文,遂误以仲雍为太伯之弟,因以《传》之虞仲别属之周章之弟也。大抵《史记》之言皆难取信。故今但取《经》、《传》之文次第列之,以俟学者熟玩而自得焉;而凡《世家》之言概不敢载。

○伯夷、叔齐

【补】“逸民:伯夷,叔齐。”(《论语微子篇》)

【备览】“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史记伯夷列传》)

【附论】“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论语述而篇》)

【补】“伯夷、叔齐饿於首阳之下。”(《论语季氏篇》)

【补】“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孟子》)

【附论】“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论语微子篇》)

△辨笑盟微、胶之说

《吕氏春秋》云:“武王使叔旦就胶鬲於四内而与之盟曰:‘加富三等就官一列。’为三书同词,血之以牲,埋一於四内,皆以一归。又使保召公就微子开於共头之下而与之盟曰:‘世为长侯,守殷常祀,相奉《桑林》,宜私孟诸。’为三书同词,血之以牲,埋一於共头之下,皆以一归。伯夷、叔齐闻之,相视而笑,北行至首阳之下而饿焉。”余按:《书微子篇》深切恳挚,无非爱君忧国之言,正与箕、比之心无丝毫异,但补救无方,不得已而去耳;是以孔子称仁,孟子称贤,乌有佐周以覆宗国者乎!胶鬲事虽不详,然孟子与传说、箕、比并称,则亦必无私与周盟以邀利之事矣。文王三分有二:武王、盂津之会,诸侯八百,是周之力本足以灭商,故孔子曰:“以服事殷,可谓至德。”谓其能代商而不代商也;何待於周、召私与微子、胶鬲盟而後能灭商哉!微子、胶鬲之与武王皆不应有此事,然则伯夷、叔齐亦必无此事也明矣。盖战国之世邪说并作,皆喜毁古圣人以便其私;但闻微子封於宋而不知其故,则以不肖之心揣之,而以为私与周盟也;闻伯夷尝饿於首阳而不知其故,则又以不肯之心附会之,而以为恶武王之伐商也。武王果许封微子於宋,何以克殷之後不封微子,乃封武庚?夷、齐果避周而饿於首阳,何以经传皆无一言及之而但见於战国诸子之书乎?此宜少读书者皆知其妄,而儒者往往信之,其亦异矣!故今首阳之饿载之让国之後,归周之前,以证其谬。《史记》扣马之谏,盖即本之於此等书。说详见後条下。

“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论语公冶篇》)

“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於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孟子》)

【附论】“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同上)

“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於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立於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於涂炭。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同上)

【附论】“孟子曰:‘伯夷隘。’”(同上)

△引王安石文辨扣马而谏之说

《史记伯夷列传》云:“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扣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於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云云)。遂饿死於首阳山。”此说自汉以来皆信之不疑;独宋王安石尝辟之。今节录其文於左。

【王安石《伯夷论》】(节录)“伯夷,古之论有孔子、孟子焉。孔子曰:‘求仁而得仁’,‘饿於首阳之下’,逸民也。孟子曰:‘非其君不事’,‘不立恶人之朝’,‘避纣居北海之滨’,百世之师也。孔、孟皆以伯夷遭纣之恶,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饿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号为圣人耳。然则司马迁以为武王伐纣,扣马而谏,义不食周粟,是大不然也。夫商衰而纣以不仁残天下,天下孰不病纣,而尤者伯夷也。尝与太公闻西伯善养老则往归焉。当是时,欲夷纣者,二人之心岂有异耶!及武王一奋,太公相之,伯夷乃不与,何哉?盖二老所谓‘天下之大老’,春秋固已高矣;文王之兴以至武王之世,岁亦不下十数;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

△辟纣与扣马理无两是

余按:天下之是非一而已矣,此是则彼非,此非则彼是,无两是之理也。是故,启之继统为是,则有扈之阻兵为非;桀、纣之暴虐为非,则汤、武之吊伐为是;汤武是则佐汤、武以伐桀纣者皆是,桀、纣非则助桀、纣以抗汤、武者皆非。战国以降,地丑德齐,各以力争,为君者各树私恩以结其士,为士者各怀私恩以报其君,而不复顾天下之大义,於是各为其主之说始兴,而豫让以死报智伯矣,聂政以死报严仲矣。自世俗论之,则以为贤矣;而自圣贤观之,特徒死而已。故纣之臣未必无殉国者,而孔子概未之论;及其於殷臣而仁之者凡三,其一则去纣,其二则皆谏纣者也。何者?理固无两是也。齐桓能尊周室,存亡国,则以管仲之佐之为仁。楚僭王,灭诸姬,则其臣虽忠如子文而不得为仁,而子西且有“彼哉”之叹矣。宗鲁之殉公孟,子路之殉孔悝,未尝非忠臣之节,而孔子深罪宗鲁,亦不取於子路。然则圣人之心可以见矣。故伯夷之扣马果是,则殷、纣之虐民无讥;苟武王之救民不非,则以伯夷之圣,安得有扣马之事哉!且伯夷固尝辟纣而居北海以待天下之清者也,欲天下之清,必无纣而後可;欲无纣,必有人伐之而後可。纣死既不可待,纣让又必不能,不伐之,无策也。既不欲有纣,而又不欲人伐之,然则伯夷之心将令如何而後可也?纣之暴甚矣,民之困於纣极矣,“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徂厥亡,出执”,是人人皆欲辟纣而不能也。伯夷既自辟纣矣,则人之欲辟纣而不能者,必伯夷之所哀怜而欲救之者也。若但自免其身而已,人之不能免者己不能救而又禁人救之,是伯夷但知有己,不知有人也,恶足以为圣哉:然则叩马信则辟纣必诬,辟纣信则叩马必诬,《孟子》与《史记》亦无两皆是之理也。《史记》记东迁以後事,采之《春秋经》、《传》,犹多乖谬,况克商以前乎!《世家》之与《年表》,此传之与彼传,抵捂至不可数,自所作者自犹反之,况经传乎,伊尹之割烹,孟子辨之矣,然《史记》犹信而采之,乌在其可以诬伊尹而独不可以诬伯夷也!孟子之述伯夷,详矣,言之重焉,词之复焉,辟纣之文至於三见,而无一言及於叩马,则首阳之饿因辟纣,不因叩马,明矣。辟纣故饿,饿故思养而归於周,是以《论语》但云“饿於首阳”而不云“饿死於首阳”;不然,何为无故而思“善养老者”,间关数千里而归於周也哉!学者但屏《史记》而不读,则《论语》、《孟子》之文正相发明,经旨自了然而无疑矣。盖当战国之时,杨、墨并起,处士横识,常非尧、舜薄汤、武以快其私,故或自为论以毁之,或诸人以毁之,是以毁尧则诸许由,毁禹则诸子高,毁孔子则诸老聃,其大较也。伯夷既素有清名,又有饿首阳一事,故附会为之说以毁武王;若《庄子》及《吕氏春秋》(说详前条)其明验也。太史公习闻其说,不察其妄而误采之耳。王氏之辨是也。然太史公尊黄、老而齐六术,其采之固无足怪;独怪唐之韩子,自命为抵排异端,宋之程朱,人以为接孟子之传,而亦信杨、墨之邪说;而辟其谬者,乃出於逢君之安石,是犹鲁之逆祀,更数贤大夫莫能正而正之於阳虎也,岂不惜哉:异端之害莫甚於杨、墨,杨、墨之罪莫大於非尧、舜薄汤、武;此之不辟而但摭拾其他,其毋乃豺狼当道而问狐狸乎!至於“父死不葬”之言,荒唐殊甚,“西山命衰”之歌,浅陋已极;而举世皆信之。吁,其真可怪也夫!

○齐太公

△太公名号

《史记》称太公曰“吕尚”,而云“文王遇於渭阳,与语大说,曰:‘吾先君太公望子久矣!’故号之曰‘太公望’。”其後谯周遂谓太公名牙;《索隐》又谓尚名,牙字,而官名为尚父。余按:《孟子》、《春秋传》皆称为“太公”,果如《史记》之说,则太公乃王季,岂可去“望”而以太公称之!盖望,其名也;尚父其字也;吕,其氏也;姜,其姓也;师,其官也;公,其爵也;太公,齐人之追号之也。是时诸侯尚未有谥(周之大臣有谥自周公始),而太公为齐始封君,故号之曰“太公”,犹父之号为太王也。“师尚父”者,连官与字而称之者也,犹所谓保佚、史佚也。“太公望”者,连号与名而称之者也,犹所谓周公旦、召公也。“吕尚”者,连氏与字称之而省文者也,犹子游之称为言游,子华之称为公西华也。“牙”之名,“尚父”之官,皆不见於经传,盖由不知望之即名,尚父之即尚,而妄为之说者也。余性素狭,每见古人世系名姓为世所淆乱,常不平焉。故正之。

【补】“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孟子》)

△辨渔钓屠牛之说

《史记齐世家》云:“吕尚穷困年老,以渔钓干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丽彡,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果遇太公於渭之阳。与语,大悦;载与俱归,立为师。”余按:战国时人以割烹要汤诬伊尹,以食牛干秦诬百里奚;孟子皆尝辨之。太公,伊尹俦也,其不以渔钓干文王也明甚。然即所谓“文王田渭滨与语而载与俱归”者,亦恐未必然也。《书》曰:“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传》曰:“文王之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太公既归於周,见太公者必争荐之,文王必早知之,不必待田猎而後遇之也。後世大臣多固宠而不肯下贤,是以英主往往求士於邂逅之中,好事者遂以之度太公而以为亦然耳。《世家》又云,“或曰:‘太公尝事纣,纣无道,去之;游说诸侯,无所遇,而卒归周。’或曰:‘西伯拘里,散宜生、闳夭招吕尚为西伯求美女奇物献纣,以赎西伯。’”而《索隐》引谯周言亦谓太公屠牛於朝歌,卖饭於孟津。余按:《孟子》云:“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则是太公不仕纣也。太公方辟纣之不暇,而宁肯自投于朝歌、孟津,纣之国中哉!观孟子之言,太公之事盖与伊尹相类,躬耕自给,安贫乐道,而无求於外者;必无游说诸侯屠牛卖饭,求美女奇物以自污辱之事也。故今但载《孟子》之语,而《史记》及诸家之言皆不录焉。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原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诗大雅》)

△《六韬》非太公作

世传《六韬》为太公所作。《战国策》称苏秦得太公阴符之谋。《史记》亦云:“西伯之脱里,归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奇计,故後世之言兵及周之阴权皆宗太公。’唐以後因尊太公为武成王,专司武事,如孔子之为文宣王者然。余按:孟子云:“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馀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则太公者乃述、舜、禹、汤之道以佐文、武而开孔子者,非徒以兵事见长也。古者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是以三代以上,文武之途不分,无事则用之治国,有事则用之行师。故《诗》云:“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要不过以仁义之道教民於平时,儆民於临事,率有勇知方之众,为伐暴救民之举耳。後世儒者泥於章句之俗学,沉於性命之陈言,不通达於世务故不知兵者多,而所谓知兵者咸属之於权谋术数之流,由是文武遂分,岂知三代以上不如是乎!晋文公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却谷可,说礼乐而敦《诗》、《书》。”霸者之佐犹能以《诗》。《书》礼乐行兵,况太公王者之佐,而反为此权谋术数之言乎:且《六韬》所言,术浅而文陋,较之孙武、吴起之书犹且远出其下,必秦、汉间人之所伪撰,盖以太公曾相武王伐商,故之耳。後人信之为实过矣!故今不载。

△《丹书》之箴未可信

《大戴记》云:“武王践阼三日,召师尚父而问焉,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齐。’王齐三日,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散者万世。’”此事或以为在武王即位之初,或以为在武王克商之後。余按:“敬胜”数言,文简而意周,事约而功广,诚为圣贤儆戒之言,帝王修持之要术也。然武王有文王之圣父太姒之圣母,其庭帏之教训岂不以“小心翼翼”、“缉熙敬止”之义朝夕而提撕之而必待为君之日,致齐三日,而後得闻此创论乎!且以此为在即位之初,则与後文“所监不远,视尔所代”,及“予一人”之语不合;若以此为在克商之後,则尚父乃武王之师,十馀年中所启沃者何事,而此语乃秘之而不以告乎!要其先後实为矛盾。或太公尝以敬义之旨告武王,而後人遂附会之而为此说与?故今不录。

【附论】“吴公子札来聘,请观於周乐。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左传》襄公二十九年)

“周公、太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左传》僖公二十六年)

△辨伯禽、太公报政迟速之说

《史记鲁世家》云:“伯禽受封之鲁,三年而後报政。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後除之,故迟。’太公亦封於齐,五月而报政。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及後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说苑》云:“伯禽与太公俱受封而各之国;三年,太公来朝。周公曰:‘何治之疾也?’对曰:‘尊贤者先疏後亲,先义後仁也。’周公曰:‘太公之泽及五世。’五年,伯禽来朝。周公曰:‘何治之难也?’对曰:‘亲亲者先内後外,先仁後义也。’周公曰:‘鲁之泽及十世。’”余按:太公、伯禽皆圣贤也,其为治不必尽同,然大要不甚相远;至其久近强弱之异?则其後世子孙之故;乌有立法之初而即相背而驰者哉!齐封於武王世,鲁封於成王世,其相隔远矣,安得同时而报政!且报政之日,《史记》以齐为五月,《说苑》以为三年,《史记》以鲁为三年,《说苑》以为五年,传闻之异显然。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子路、冉有之言志也,皆云“三年可使有勇,足民”。子产之治郑,亦三年而後舆人诵之。三年政成,常也;伯禽之三年何得为迟,太公之三年亦何得为疾,而周公乃异之乎!此乃後人据其後日国势而撰为此说者,不足据。《吕氏春秋》亦载此事,而其文尤支离。故今皆不录。

【备考】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左传》僖公四年)

△辨杀狂、华士之说

《韩非》云:“齐有居士曰狂,华士,昆弟二人者,立议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饮之,吾无求於人也。’太公使吏杀之。周公发急传而问之。太公曰:‘不臣天子,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诸侯,是望不得而使也。耕作而食,掘井而饮,是望不得以赏罚劝禁也。是以诛之。’”余按:太公佐文、武以开周,孟子列太公於“见知”之敷,则太公必以仁义治国者也,乌有怒人之不仕而杀之者哉!齐国之民众矣,耕田掘井而不仕者不可胜数也,太公又安能尽杀之!曰:为其贤而不仕也。然则是以其贤而後杀之,齐国岂复敢有为贤者哉:人臣之患患在於贪爵禄,贪爵禄则必不能直道而行,故孔子曰:“苟患失之,无所不至。”今以其不贪爵禄而杀之,是驱一国而使之皆惟利是图也。尧、舜在上,不废巢由;箕子不臣於周,则封之於朝鲜,圣贤之心亦可见矣。汉光武欲仕严子陵,子陵曰:“士各有志,岂相强哉!”光武犹能容子陵,太公之贤乃反不能容二子之不仕乎!此乃法家之徒疾士之高尚,欲强天下贤人使入己彀,而伪之於太公者。故今不录而为之辨。

△辨杀营荡之说

《春秋繁露》称:“营荡为齐司寇,太公问以治国之要,对曰:‘仁者爱人,义者尊老;爱人者有子不食其力,尊老者妻长而夫拜之。’太公立而诛之,以定齐国。’余按:此说至为无理。三代以上从无此等语言;藉令果有此人,太公必不仕之以官而访之以政也。此乃名、法之徒毁仁义者之所为说,《繁露》误采之耳。今不录。

○召康公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诗大雅》)

“文、武受命,召公维翰。”(同上)

【备览】“召公与周同姓,姓姬氏。”(《史记燕召公世家》)

△辨《伪书旅獒》及《书序》

《伪古文尚书》有《旅獒篇》,云:“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余按:此篇之文浅弱细碎,乃杂缀传记之嘉言以成篇者。“狎侮君子”数言,与篇意全不类;“为山九仞”二语,则隐括《论语》之文为之者,其伪固不待言。而於召公称为“太保”,亦与事理不合。何者?古之师保皆所以辅导人主,体隆礼重,故常以耆宿大臣为之,非若後世止为官阶以宠贵臣,虽子弟武夫皆可循次而迁转也。故《传》云:无有师保,如临父母。”又云:“其为太子也师保奉之,以朝于婴齐而夕于侧也。”召公在文王时无所知名,而至康王时犹存,则其年当与周公相若。少於武王者,不得为武王之太保也。是以《史记周本纪》於文王时无一言及於召公者;武王即位,乃云“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其後召公凡屡见,皆称为“召公”,不称为太保;至成王世,迁殷遗民之後,乃云“召公为保,周公为师”。而《书君篇序》亦云“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处王为左右”。然则是召公於成王时始为太保,不得於武王时豫书为太保也,周公不得为武王师,召公安得遂为武王保也!作《伪书》者盖见《召诰》、《顾命》之於召公皆称之为“太保”,不求其故,而遂於武王之世亦以是称之;正如《吕觉》之称“武王使保召公与微子盟”者然,皆由於臆度而伪撰,是以考其时势而不符耳。且《史记》多采《书序》之文,而此篇之《序》独不见於《本纪》,疑《书》与《序》出於一人之手。故今并不录。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出取币,乃复入锡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诰告庶殷,越自乃御事。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亦敢殄戮用,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书召诰》)

“周公若曰:‘君,弗吊,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让後人于丕时。呜呼,笃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书君》)

△辨召公不说周公摄政之说

《书序》云:“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作《君》。”《史记燕世家》云:“成王既幼,周公摄政,当国践阼;召公疑之,作《君》。”马氏融云:“召公以周公既摄政致太平,功配文、武,不宜复列在臣位,故不说。”孔氏颖达云:“成王即政之初,召公以周公尝摄王之政,今复在臣位,其意不说。”《蔡传》以为“诸家之说皆为《序》文所误,乃召公自以盛满难层,欲避权位,退老厥邑,周公反覆告谕以留之尔。”余按:《史记》之意以为此篇作於周公践阼之初,马、孔之说则在周公还政之後,然《书序》皆不见此意,但云“召公不说”,未言不说者何事;云“相成王为左右”则亦与周公践阼无涉也。盖诸家皆因《戴记》中有周公践阼之说先入而为之主,故司马氏亿料之而为是言,马氏、孔氏又以《史记》之说与《序》“相成王”之文不合,故曲为之解,以为周公还政之後而召公不说,其实皆非《书序》意也。惟《蔡传》谓“召公欲避权位,周公留之”,於义为近。然细玩篇中之语,无非勉厉召公同心协力,共辅大业,不但不见召公有不说周公之意,亦殊不见召公有盛满难居之心。然则此篇乃周公自与召公相劝勉之言,初无别故如後人所云云也。禹、皋陶之相舜也,既各以谠言告舜矣,而二人者亦互相劝勉;不必相疑而後然也。今周公既作《立政》、《无逸》以勉成王,召公亦作《召诰》以勉成王矣,则二公之相处亦必有互相勉厉之语,乃人情之常,大臣忧国之心之所必至;初不必於《经》文之外别寻事端而曲为之说也。召公当亦有告周公之篇,但史逸之耳。故今於《书序》、《史记》诸家之言概不载。周公无践阼之事说已详前《周公相成王篇》中。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诗召南》)

【附录】“武子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以焉;爱其甘棠,况其子乎!”(《左传》襄公十四年)

○召穆公

宣王之中兴,召穆公之功为大,故特录之。

“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кк;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周语》以《常棣篇》为周文公作之非

《周语》云:“周文公之诗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卫宏《毛诗序》云:“《常棣》燕兄弟也。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其说皆与《春秋传》异。韦氏昭孔氏颖达咸谓“召穆公重述此诗而歌之”。杜氏、林氏注《左传》,遂亦沿其说云:“周公作诗,召公歌之;富辰以为召穆公所作者,盖乐章久废,召穆公始作周公乐歌也。”余按:“作”也者,前此未有而创之之谓也,故曰“述而不作”。若此诗果周公所作而召公但歌之,则文当云“纠合宗族於成周而歌《常棣》焉”,不当云“作诗”也。周公之事,此传前文言之矣,曰:“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若此诗果周公所作,则文当云“封建亲戚以蕃屏周,而作《常棣》焉,其词云云。”不当於周公绝口不言,而於召公反历历述之也。且其诗云:“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又云:“丧乱既平,既安且宁。”皆似中衰之後,不类初定鼎时语。况作乱者,管、蔡兄弟也,以殷畔者,管、蔡兄弟之亲其所疏而疏其所亲也,而此诗反云“兄弟急难,良朋永叹”,“兄弟外御其侮,良朋也无戎”,语语与其事相反,何邪?若周公果因闵管、蔡而作此诗,则当自愧无德以化兄弟,使陷於大戾;不然,则述管、蔡之间王室以为兄弟戒,不当反护兄弟之罪而斥异姓之疏,使天下勤王之贤侯,从征之义士,闻之而投戈太息也。盖此传後文云:“周之有懿德也,犹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怀柔天下也,犹惧有外侮,御侮者莫如亲亲,故以亲屏周。召穆公亦云。”撰《周语》者误会其意,遂疑“莫如兄弟”“外御其侮”之句为周公之所作;撰《诗序》者又为《国语》所误,因臆度之而遂以管、蔡之事当之耳。不知所谓曰“莫如兄弟”者,但谓其意如此,其言如此,非谓其诗如此也;所谓“惧有外侮”者,但言其心惧有外侮,非必作诗言“外御其侮”然後得为惧也;周公之意,召公之诗,如合符节,故云“召穆公亦云”,非以歌周公之诗为“亦云”也。所以郑、唐旧说皆以此诗为召穆公所作。白韦氏、杜氏曲护《周语》、《诗序》之失,於是《传》之明明称为召公所作者,巧辞强说,百计以属之周公;虽以朱子之最不信《序》,亦从而附和之,遂致诗人之意大半晦於说《诗》之人,亦可为之长太息矣,且夫说经者惟期定於一是耳:《周语》、《诗序》既与《左传》不同,《左传》果是则《周语》、《诗序》必非,《周语》、《诗序》果是则《左传》必非。周则周,召则召,虽三尺童子皆知其不能两是也。乃必欲使之皆是而无非,委曲展转以求两全,而卒不可通,其亦拙矣!故今从《左传》载之。此说并见《正录》中《六月》、《出车》条下。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则宁!”(《诗小雅》)

△《黍苗篇》之称美

宣王封申之功,具在《崧高》一诗,已摘录之於《宣王篇》中矣。此篇专美召公,故录於此。

“‘尔圭瓒,鬯一卣。告于文人?锡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万年!’”(《诗大雅》)

△《江汉篇》之受赐

此诗前三章叙召公经略江、汉之事,乃国家大政,故摘录之於《宣王篇》中。後三章言召公受赐事故摘录之於此。

○卫武公

西周之世,诸侯贤者莫如武公,且武公亦似为王卿士者,故特录之。

“昔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犹箴警於国曰:‘自卿以下至於师长土,苟在朝者,无谓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於朝,朝夕以交戒我!’……在舆有旅贲之规,位宁有官师之典,倚几有诵训之谏,居寝有亵御之箴,临事有瞽史之导,宴居有师工之诵。……於是乎作《懿戒》以自警也(原注,“懿”读曰“抑”。)及其没也,谓之睿圣武公。”(《楚语》)

【存参】“《柏舟》,共姜自誓也。卫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义;父母欲夺而嫁之,誓而弗许,故作是诗以绝之。”(《诗序》)

【附论】“吴公子札来聘,请观於周乐。为之歌《邶》、《》、《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左传》襄公二十九年)

△《史记》载袭杀共伯事之非

《史记卫康叔世家》云:“侯卒,太子共伯馀立。共伯弟和袭共伯於墓上;共伯入侯羡自杀。卫人立和为侯,是为武公。”司马贞《索隐》云:“季札美康叔武公之德;《国语》称武公年九十五,犹箴诫於国,恭恪於朝,作《抑》自警,至於没身,谓之睿圣。《诗》著卫世子共伯早卒,不云被杀。若武公杀兄而代立,岂可为训,而形之於国史乎!盖太史公采杂说而为此记耳。”其论当矣。近世说者乃谓武公前後善恶自不相掩,不必以其弑君为讳,反若真有其事,《索隐》之言为非是者。余按:乐以象德,故曰“见其乐而知其德”;若武公弑兄自立,大本失矣,其乐复何足观,而季札让国之贤,亦必不服膺於弑兄之贼也。逆取顺守,以结民心,世有之矣,然必无称以“睿圣”者;苟非丧心病狂,何至加此不情之名!倚相引此以讥史老,史老其无词乎!武公之未尝弑兄亦明矣。《毛诗》诸序固不能无附会,然以其说与《史记》互较之,《柏舟》在《风》之首,《墙茨》之前,其世近是也;“我仪我特”之称,“之死靡他”之语,其事亦近是也。回环讽诵,但有以死自守之心,而绝无伤其夫死於非命之意;以为早卒而非被弑,此固无从见其为误者也。《康诰》曰:“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是武王诰康叔而封为卫侯也;而《卫世家》乃采世俗之说,谓周公以《康诰》命康叔,谓顷侯赂周夷王,命为卫侯;其前文既与《经》剌谬如是,此又不可据以为实者也。由是言之,共伯之死当从《诗序》,不当从《史记》,断断然矣。《索隐》之说是也。又按“髦”者,子事父母之饰,父亡则脱左髦,母亡则脱右髦;今云“{髟}彼两髦”,则是共伯死时父母固犹存也。父母犹存,则非立后为弟所弑明矣。乃孔氏《诗正义》谓共姜追述其父母在时之饰,呜乎,但欲曲全前人之说,遂不难於委曲宛转以诬圣贤而入其罪,吾诚不知其何心也!故今复申《索隐》之意而详辫之。

【存参】“《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诗序》)

△入相事或可信

按:卫之贤君无如武公者,《序》说近是。至称“入相于周”,虽无左证,然《宾筵》与《抑》二诗皆列于《雅》,则理亦或有之。故列之于存参。

【存参】“《宾之初筵》,卫武公饮酒悔过也。”(《後汉书注》)

△《宾筵》非刺王

按《宾筵》诗意、与《抑》略相类,重在饮酒耳。此说近是。至《诗序》以为“刺王”,则篇中未见此意。故舍彼而采此。

△平戎事来可信

《史记》,武公立於周宣王十五年;武公四十二年,犬戎杀周幽王,武公将兵佐周,平戎有功。余按:《大雅》篇次无颠倒者;而《抑》在《桑柔汉》之前,故《序》以为厉王时诗。若武公於厉王时已为诸侯,则非立於宣王之世,而犬戎之乱不当武公世矣。恐《史记》有误也。观《史记》於齐威、宣二王皆移前数十年(说见《孟子事实录》中),则此年世宁可深信。故今不敢辄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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