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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民要术卷第八

黄衣、黄蒸及糵第六十八

黄衣一名麦

作黄衣法〔1〕: 六月中,取小麦,净淘讫,于瓮中以水浸之,令醋。漉出,熟蒸之。槌箔上敷席,置麦于上,摊令厚二寸许,预前一日刈薍叶薄覆。无薍叶者,刈胡枲,择去杂草,无令有水露气;候麦冷,以胡枲覆之。七日,看黄衣色足,便出曝之,令干。去胡枲而已,慎勿飏簸。齐人喜当风飏去黄衣,此大谬: 凡有所造作用麦者,皆仰其衣为势,今反飏去之,作物必不善矣〔2〕。

作黄蒸法: 六、七月中,生小麦,细磨之。以水溲而蒸之,气馏好熟,便下之,摊令冷。布置,覆盖,成就,一如麦法。亦勿飏之,虑其所损。

作糵法: 八月中作。盆中浸小麦,即倾去水,日曝之。一日一度着水,即去之。脚生,布麦于席上,厚二寸许。一日一度,以水浇之,芽生便止。即散收,令干,勿使饼;饼成则不复任用。此煮白饧糵〔3〕。

若煮黑饧〔4〕,即待芽生青,成饼,然后以刀取,干之。

欲令饧如琥珀色者,以大麦为其糵。〔5〕

《孟子》曰:“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曝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6〕

【注释】

〔1〕黄衣:“衣”指大量繁殖着的菌类群体,颜色一般以黄衣为好,因亦称其成品为“黄衣”。黄衣又名“麦”,也叫“子”、“麦囵”。是完整,囵是囫囵不破,所以这是整粒小麦罨成的酱曲。下条“黄蒸”则是磨成带麸皮的面粉罨制成的酱曲。

〔2〕作酱主要借助于霉菌的营糖化和水解蛋白质作用,现在反而把菌衣簸去,则酵解作用大减,成品质量必然差。

〔3〕白饧: 浅白色的饴糖。饧,唐以前读táng,即今“糖”字。

〔4〕黑饧: 由于用的是青麦芽,饴糖成为暗褐色。

〔5〕用结成饼的大麦芽制成的饴糖,在未经加工挽打使硬化变白以前,颜色褐黄,颇像琥珀色。

〔6〕见《孟子·告子上》,“物”下有“也”字。贾氏引此以证说麦糵的催芽不能一曝十寒。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说:“‘也’是语已及助句之辞,文籍备有之矣。河北经传,悉略此字。”但有不能省而省去的,就闹笑话。另一方面,“又有俗学闻经传中时须‘也’字,辄以意加之,每不得所,益成可笑”。颜氏与贾氏同时而稍后,《要术》多处引《孟子》都少“也”字,引他书也有相同情况,反映贾氏所用《孟子》等书正是北方本子。相反,如引《尔雅》等书,又有不少多“也”字,大概也是“俗学”所加。

【译文】

作黄衣的方法: 六月中,将小麦淘洗洁净后,在瓮中用水浸着,让它发酸。捞出来,蒸熟。在蚕架的箔上铺上席子,拿熟麦铺在上面,摊开来大约二寸厚,用早一天割来的荻叶薄薄地盖在熟麦上。没有荻叶,可以割来葈耳叶,拣去杂草,要把露水弄干;等麦冷了,用葈耳叶盖在上面。过七天,看到黄色的“衣”上足了,便拿出来晒干。只是把葈耳叶揭去罢了,千万不可簸扬。齐人喜欢当风把黄色的衣簸去,这是大错的。因为所有要用麦(huàn)来酿造的物品,全靠着黄色衣的力量,现在反而簸去,酿造的东西一定不会好了。

作黄蒸的方法: 六、七月里,舂治生小麦,磨细,用水溲和,上甑中蒸,蒸汽上来后够熟了,便下下来,摊开让它冷却。所有席上布置,用叶子覆盖,一直到成熟,都和麦的作法一样。也不可以簸扬,恐怕减损它的酿造力。

作麦芽糵的方法: 八月中作。将小麦在盆子里浸过,随即把水倒掉,在太阳底下晒。每天用水泡一次,随即又把水倒掉。等到小麦最先冒出幼根来,就把麦子铺在席子上,摊开来大约二寸厚。每天用水浇一次,等到芽长出来,便停止浇水。就这样散着收起来,让它干燥,不要让它纠结成饼;结成饼就不好用了。这是煎熬白饧用的小麦芽糵。

假如要煎熬黑饧,就等着让麦芽转成青色,〔根芽相互纠结〕成饼,然后用刀割开来,让它干燥了再用。

如果要让饧成为琥珀色的,另外作成大麦芽糵来制作。

《孟子》说:“虽然天下有容易生长的生物,如果一天晒着,十天冻着,再也没有能生长的东西了。”

常满盐、花盐第六十九

造常满盐法: 以不津瓮受十石者一口,置庭中石上,以白盐满之,以甘水沃之,令上恒有游水。须用时,挹取,煎,即成盐。还以甘水添之: 取一升,添一升。日曝之,热盛,还即成盐,永不穷尽 〔1〕。风尘阴雨则盖,天晴净,还仰。若用黄盐、咸水者,盐汁则苦,是以必须白盐、甘水。

造花盐、印盐法: 五六月中旱时,取水二斗,以盐一斗投水中,令消尽;又以盐投之,水咸极,则盐不复消融。易器淘治沙汰之,澄去垢土,泻清汁于净器中。盐滓甚白,不废常用。又一石还得八斗汁〔2〕,亦无多损。

好日无风尘时,日中曝令成盐,浮即接取,便是花盐,厚薄光泽似钟乳〔3〕。久不接取,即成印盐,大如豆,正四方,千百相似。成印辄沉,漉取之。花、印二盐,白如珂雪,其味又美。

【注释】

〔1〕永不穷尽: 这和黍米法酒的所谓“不能穷尽”,都是夸张说法。

〔2〕“汁”,一石盐只得到八斗盐汁,不能说损失不多,应是“滓”字的残文错成,所指即是上文的“盐滓”。

〔3〕钟乳: 即钟乳石。一种碳酸钙结晶,属六方晶系,击碎成薄片,有光泽,白色。

【译文】

造常满盐的方法: 用一口可以盛十石东西的不渗漏的瓮,放在院子中的石块上,瓮中装满白盐,灌进清淡的“甜水”,让盐上面常常浮着一层浅水。要用的时候,舀出上面的清盐汁,用火煎,便结成盐。仍然在瓮中添进甜水,舀出一升,就添进一升。太阳晒着,温度高,依旧会成为盐,永远不会完尽。有风吹尘土和阴雨天,用东西盖住瓮口,天气晴朗,仍然敞开瓮口。如果用含卤重的黄盐和咸井水来作,盐汁就会苦,所以必须用白盐和甜水。

造花盐、印盐的方法: 五六月里天气晴热时,取来二斗水,水里面加进一斗盐,让它溶化掉之后,又拿盐投进去,水咸到极咸时,盐就不再溶解了。这时换个容器来淘洗,淘汰去上浮的杂质,让它澄清,使垢污泥土沉淀在器底,然后将清盐汁倒在另外的洁净容器里。这样,水底下沉着的盐滓很白净,可以供作寻常食用。一石盐,还是可以得到八斗的〔盐滓〕,损失也不太多。

好天气没有风刮尘土的日子,将这样的盐溶液晒着,让它结成盐,这盐浮在液面上就撇出来,便是“花盐”,它的厚薄和光泽像钟乳石的结晶体。如果留着长久不撇出来,就会成为“印盐”,它的大小像豆子,成正四方形,千百颗都相似。成了印盐就沉下去,可以捞出来用。花盐、印盐的色泽都和白玉或雪一样的洁白而光莹,味道又美。

作酱等法第七十

十二月、正月为上时,二月为中时,三月为下时。用不津瓮,瓮津则坏酱。尝为菹、酢者,亦不中用之。置日中高处石上。夏雨,无令水浸瓮底。以一(一本作“生缩”)铁钉子〔1〕,背“岁杀”钉着瓮底石下,后虽有妊娠妇人食之,酱亦不坏烂也。

用春种乌豆,春豆粒小而均,晚豆粒大而杂。于大甑中燥蒸之。气馏半日许,复贮出更装之,回在上者居下,不尔,则生熟不多调匀也〔2〕。气馏周遍,以灰覆之〔3〕,经宿无令火绝。取干牛屎,圆累,令中央空,燃之不烟,势类好炭。若能多收,常用作食,既无灰尘,又不失火,胜于草远矣。啮看: 豆黄色黑极熟〔4〕,乃下,日曝取干。夜则聚、覆,无令润湿。临欲舂去皮,更装入甑中蒸,令气馏则下,一日曝之。明旦起,净簸择,满臼舂之而不碎。若不重馏,碎而难净。簸拣去碎者。作热汤,于大盆中浸豆黄。良久,淘汰,挼去黑皮,汤少则添,慎勿易汤;易汤则走失豆味,令酱不美也。漉而蒸之。淘豆汤汁,即煮碎豆作酱,以供旋食。大酱则不用汁。一炊顷,下置净席上,摊令极冷。

预前,日曝白盐、黄蒸、草居反、麦曲〔5〕,令极干燥。盐色黄者发酱苦,盐若润湿令酱坏。黄蒸令酱赤美。草令酱芬芳;,挼,簸去草土。曲及黄蒸,各别捣末细筛—马尾罗弥好〔6〕。大率豆黄三斗,曲末一斗,黄蒸末一斗〔7〕,白盐五升,子三指一撮。盐少令酱酢;后虽加盐,无复美味。其用神曲者,一升当笨曲四升,杀多故也。豆黄堆量不概,盐、曲轻量平概〔8〕。三种量讫,于盆中面向“太岁”和之,向“太岁”,则无蛆虫也。搅令均调,以手痛挼,皆令润彻。亦面向“太岁”内着瓮中,手挼令坚〔9〕,以满为限;半则难熟。盆盖,密泥,无令漏气。

熟便开之,腊月五七日,正月、二月四七日,三月三七日。当纵横裂,周回离瓮,彻底生衣〔10〕。悉贮出,搦破块,两瓮分为三瓮。日未出前汲井花水,于盆中以燥盐和之,率一石水,用盐三斗,澄取清汁。又取黄蒸于小盆内减盐汁浸之,挼取黄瀋,漉去滓。合盐汁泻着瓮中。率十石酱,用黄蒸三斗;盐水多少,亦无定方,酱如薄粥便止: 豆干饮水故也。

仰瓮口曝之。谚曰:“萎蕤葵〔11〕,日干酱。”言其美矣。十日内,每日数度以耙彻底搅之。十日后,每日辄一搅,三十日止〔12〕。雨即盖瓮,无令水入。水入则生虫。每经雨后,辄须一搅。解后二十日堪食;然要百日始熟耳。

《术》曰:“若为妊娠妇人坏酱者,取白叶棘子着瓮中〔13〕,则还好。俗人用孝杖搅酱,及炙瓮,酱虽回而胎损。乞人酱时,以新汲水一盏,和而与之,令酱不坏。”

【注释】

〔1〕“”(shēng),明抄如字,院刻、金抄误作“锉”,湖湘本误作“”。按: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一六:“《埤苍》:‘,也。’谓铁衣也。”“”(shòu)即“锈”字,“”意即“生锈”。“锉”是锅子,讲不通。有人将“锉”二字分开,在“以一锉”作逗,解释为用锈铁钉子钉锅子,实因误字而误释。“一本作‘生缩’”,这是院刻的别本校语,其实这别本倒是正确的。北宋沈括《补笔谈》卷一“乐律”:“铁性易缩,时加磨莹,铁愈薄。”“缩”即指铁锈,通“”。《集韵·去声·四十九宥》:“,铁生衣也。”漱是水润,缩是消减,、二字即取义于此。

〔2〕“不多”,疑“多不”倒错,或者“多”是衍文。

〔3〕“之”,《今释》疑“火”字烂成。这里是指用灰盖火,不是用灰盖蒸豆,作“火”合适。

〔4〕豆黄: 《要术》指蒸过的大豆。以后农书通常指罨过长着黄色菌丛的豆为“豆黄”。

〔5〕草(jú): 不能肯定是何种植物。或谓即马芹子,但下文《八和齑》草橘子和马芹子并举,则在《要术》并非一物。所谓三指一小撮,则是用它的子实。

〔6〕马尾罗: 用马鬃毛织成“纱”做成的筛罗。

〔7〕豆黄三斗,曲末一斗,黄蒸末一斗: 豆和曲的配比是三比二小些,即豆多麦小(后二者都是曲,都是小麦罨制的),这比较合理。好处是淀粉较少,糖分不致积累过多,不致影响蛋白质分解速度。今人旧法制酱,豆麦常是对半配合,有糖分过多延缓蛋白质分解之弊。

〔8〕曲: 这里包括黄蒸。

〔9〕“挼”,虽然《要术》中有作“按”字用的,这里仍疑应作“按”。不过《要术》这样的用例很少,也可能是“按”字袭上文“痛挼”写错。

〔10〕从篇首蒸豆、和曲,到这里罨黄全都长满了衣,全是调制作酱材料的过程,此后加盐水才是作酱。这个作酱材料,酿造学上称干酱醅,俗称“酱黄”。把它密封在瓮中二三十日,实际是一种罨黄法。作酱原料豆麦中的淀粉,由淀粉酶分解成糖,再由酒化酶把糖分解成酒精;酒精一部分发散在空气中,一部分与酸类化合起酯化反应,产生香气,少部分存留在酱醪中;重要的是蛋白酶将豆麦中的蛋白质徐徐分解,转化为氨基酸类而产生鲜味。糖化、酒化、蛋白质分解以及酸化、酯化等变化,其中最缓慢的变化是蛋白质分解变成氨基酸,所以作酱的时间特别长。《要术》的豆酱在冷天酿制,要一百二三十天才成熟,就是因为最后一道“工序”—蛋白酶的工作拖拉。现在群众作酱,伏天晒四五天就可以尝新,泥封也要晒一个月以上才能真正成熟。《要术》讲的是在冷天作酱,所以时间很长。但上文用碎豆作酱,碎豆未经罨黄,未知怎样作法。

〔11〕萎蕤(ruí)葵: 萎蔫了的葵,指适当萎蔫的葵菜腌制成的葵菹。腌菜须要晒到适当干萎后才能爽脆有鲜味,不然,烧熟后又软又糊,比鲜菜还差。这是说萎葵腌制的葵菹和日中晒成的豆酱都是美好的菜。

〔12〕酱醅加水下酿后,开始时发酵旺盛,须要每天彻底搅拌几次,十日后进入后发酵阶段,每天只要搅拌一次就够了,三十日后发酵终了,停止搅拌,这是合理的。搅拌的作用,由于酵母菌和细菌在酱醪中不停地营呼吸作用,搅拌为了供给充分的空气,释出二氧化碳,有利于菌类的繁殖,顺利进行糖化、酒精发酵和蛋白质分解作用,最后酿成有鲜味和香气的甜美豆酱。

〔13〕白叶棘子: 指白叶酸枣的枝条。《唐本草》注说:“棘(即酸枣)有赤白二种。”“白棘,茎白如粉,子叶与赤棘同,棘中时复有之,亦为难得也。”酱被怀孕妇人冲坏,这不一定是迷信。因为微生物很复杂,又很敏感,酱在恒定的小环境中,没有外来干扰时,可以保持稳定,一旦有外来人带进存在于身上或衣物上的有害微生物时,立刻会侵袭到酱中,使其发生变质。不但怀孕妇人,一切外来人都可引起;也不但是酱,凡利用微生物酿造的酒、醋、豉等都有可能。古代酿造工艺过程,多有禁忌,不一定全是迷信。

【译文】

作酱,十二月、正月是上好的时令,二月是中等时令,三月是最差的时令。用不渗漏的瓮器,瓮器渗漏就会坏酱。曾经腌过菹菜和作过醋的瓮也不能用。放在高处的石头上太阳能晒到的地方。夏天下雨时,不要让雨水浸着瓮底。用一个生锈(另一个本子作“生缩”)的铁钉子,背着“岁杀”的方向钉在瓮底下的石头下面,以后就是有怀孕的妇人吃这酱,也不会烂坏。

用春天种的黑大豆,春大豆颗粒小而均匀,晚大豆粒子大而大小混杂。装在大甑中干蒸。蒸汽上来后一直蒸着半天左右,起甑倒出来,把原来在上面的倒在下面,装上去再蒸。不这样倒过,生熟会不均匀。等蒸汽全面上遍了,就用灰盖住〔焰火〕,让煻灰火整夜不熄地烧着。用干牛粪堆成圆堆,中央开个孔,烧起来没有烟,火力像好炭一样。如果能够多多收积干粪,常常用来烧煮食物,既没有灰尘,又不会过猛伤火,远远比烧草要好。咬开来看看,如果豆黄颜色发黑熟透了,就取下来,在太阳底下晒干。夜间要聚拢来,盖好,不让它受潮湿。准备要舂去皮的时候,再装到甑里去蒸,蒸汽上遍了就下下来,晒上一天。明天早起,簸扬拣择干净,然后满臼地舂捣,不会碎。如果不经过再蒸,直接干舂,就会碎,而且不容易舂净。舂过,再簸,拣去碎的。烧得热汤,拿豆黄放在大盆里浸着。过了很久,搓去黑皮,淘汰洁净,热汤不够,可以添些,千万不要倒掉换汤;换汤会走失豆味,酱也就不好了。再捞出来蒸过。淘豆的汤汁,用来煮碎豆作成酱,供给随时吃。酿大酱用不着汤汁。大约蒸一次熟饭的时间,取下来,放在洁净的席子上,摊开,让它冷透。

事前,先拿白盐、黄蒸、草、笨曲在太阳下面晒,晒到极干燥。黄色的盐使酱发苦。盐如果潮湿,使酱变坏。用黄蒸可以使酱发红味道美。草可以使酱芳香;用时搓过,簸去杂草泥土。笨曲和黄蒸,分别捣成粉末,用细筛筛过—用马尾罗过筛更好。酿造比例一般是: 三斗豆黄,一斗曲末,一斗黄蒸末,五升白盐,三指一小撮的草子。盐少了酱会发酸,以后就是加盐,味道也好不了。如果用神曲,一升神曲可以当四升笨曲用,因为神曲的消化力强。豆黄堆高量,不括平,盐和曲轻轻地量,括平。三种量好了,都放进盆里,面对着“太岁”的方位拌和,面对着“太岁”,使酱不生蛆虫。要搅拌均匀,用手使劲揉搓,让蒸豆黄的水分都润透曲末。然后也面向“太岁”的方位装进瓮中,用手按捺紧实,到满瓮为止;如果只有半瓮,就难得罨熟。用盆子盖住瓮口,拿泥涂封严密,不让它漏气。

熟时便开封,熟的时间,腊月五个七天,正月、二月四个七天,三月三个七天。酱料当会纵横开裂,周围也离开瓮边,全都长满了衣。全部取出来,捏破块,把两瓮的酱料分作三瓮。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汲取井花水,倒在盆中和进燥盐,比例是一石水和进三斗盐,澄清后用它的清汁。又拿一个小盆舀出少量的清盐汁来浸黄蒸,把黄蒸揉碎,取得它的黄汁,滤去渣滓。然后连同澄清着的盐汁一并倒进瓮中作酱。比例是十石酱料用三斗黄蒸;至于用多少盐汁,没有一定分量,总之是调和酱料像稀粥一样便停止。和得这样稀,因为干豆料是会吸水的。

敞开瓮口在太阳下面晒着。谚语说:“萎蔫了的葵,太阳晒的酱。”都是说它的味道好。十天之内,每天用耙子彻底地搅拌几次。十天以后,每天搅拌一次,三十天后,停止搅拌。下雨天,盖好瓮口,不让水进去。水进去就会生虫。每下过一次雨之后,就须要搅拌一次。酱料加盐汁调稀后的酱,晒过二十天,可以尝新;但真正成熟总要过一百天。

《术》说:“酱如果被怀孕妇人冲坏了,拿白叶棘子放进酱瓮里,可以恢复好味。习俗上用孝杖在瓮中搅拌,或者拿来烧酱瓮,酱虽然可以恢复好,但损害了那妇人的胎儿。拿酱给人家的时候,用一盏新汲来的水调和进去给他,酱就不会坏。”

肉酱法: 牛、羊、獐、鹿、兔肉皆得作。取良杀新肉,去脂,细剉。陈肉干者不任用。合脂令酱腻。晒曲令燥,熟捣,绢筛。大率肉一斗,曲末五升,白盐两升半,黄蒸一升,曝干,熟捣,绢筛。盘上和令均调,内瓮子中。有骨者,和讫先捣,然后盛之。骨多髓,既肥腻,酱亦然也。泥封,日曝。寒月作之。宜埋之于黍穰积中。二七日开看,酱出,无曲气,便熟矣。买新杀雉煮之,令极烂,肉销尽,去骨取汁,待冷解酱。鸡汁亦得。勿用陈肉,令酱苦腻。无鸡、雉,好酒解之。还着日中。

作卒成肉酱法〔1〕: 牛、羊、獐、鹿、兔、生鱼,皆得作。细剉肉一斗,好酒一斗,曲末五升,黄蒸末一升,白盐一升,曲及黄蒸,并曝干绢筛。唯一月三十日停,是以不须咸,咸则不美。盘上调和令均,捣使熟,还擘破如枣大。作浪中坑,火烧令赤,去灰,水浇,以草厚蔽之,令坩中才容酱瓶〔2〕。大釜中汤煮空瓶,令极热,出,干。掬肉内瓶中,令去瓶口三寸许,满则近口者焦。碗盖瓶口,熟泥密封。内草中,下土厚七八寸。土薄火炽,则令酱焦 〔3〕;熟迟气味美好。是以宁冷不焦;焦〔4〕,食虽便,不复中食也。于上燃干牛粪火,通夜勿绝。明日周时,酱出,便熟。若酱未熟者,还覆置,更燃如初。临食,细切葱白,着麻油炒葱令熟,以和肉酱,甜美异常也。

作鱼酱法: 鲤鱼、鲭鱼第一好;鳢鱼亦中。鲚鱼、鲐鱼即全作〔5〕,不用切。去鳞,净洗,拭令干,如脍法〔6〕,披破,缕切之,去骨。大率成鱼一斗,用黄衣三升,一升全用,二升作末。白盐二升,黄盐则苦。干姜一升,末之。橘皮一合,缕切之。和令调均,内瓮子中,泥密封,日曝。勿令漏气。熟,以好酒解之。

凡作鱼酱、肉酱,皆以十二月作之,则经夏无虫。余月亦得作,但喜生虫,不得度夏耳。

干鲚鱼酱法: 一名刀鱼。六月、七月,取干鲚鱼,盆中水浸,置屋里,一日三度易水。三日好净,漉,洗,去鳞,全作勿切。率鱼一斗,曲末四升,黄蒸末一升—无蒸,用麦糵末亦得—白盐二升半,于盘中和令均调,布置瓮子,泥封,勿令漏气。二七日便熟。味香美,与生者无殊异。

【注释】

〔1〕卒(cù),通“猝”,突然。

〔2〕“坩”是陶制的容器。现在称耐高热的熔炼容器为“坩埚”。这里似乎是以封闭式的容纳烧瓶的炉膛为“坩”。但本卷《作豉法》的“作家理食豉法”有“内瓮着埳中”,处理方法相同,“埳”即“坎”字,是《食经》用词,《要术》用“坑”或“坎”,这里“坩”,也可能是“浪中坑”的“坑”字之误。

〔3〕“令”,各本均作“合”,《观象庐丛书》本作“令”,应作“令”。

〔4〕此“焦”字原在上文“气味美好”之下,致使全条注文无法解释。注内“焦”字叠见,因而窜乱,现在移后放在这里,文从意顺。

〔5〕鲭(qīng)鱼: 即青鱼。 鳢(lǐ)鱼: 即鲖鱼,也叫黑鱼、乌鱼、乌鳢。 鲚(jì)鱼: 即刀鱼。 鲐(tái)鱼: 今鲭科有鲐鱼(Pneumatophorus japonicus),分布于我国以及朝鲜和日本等沿海,贾氏恐不易得。院刻、金抄等均作“鲐鱼”,而明抄作“鲇鱼”,则是鲶科的Silurus asotus,我国各地淡水中多有分布。鲐、鲇极易误书,未知孰是。

〔6〕脍: 细切成条的肉。

【译文】

作肉酱的方法: 牛肉、羊肉、獐肉、鹿肉、兔肉都可以作。用活杀的鲜肉,去掉脂肪,斩成细块〔像枣子大小〕。干了的陈肉不合用。连脂肪使酱太腻。将曲晒干,捣细,用绢筛筛过。一般比例是: 一斗肉,五升曲末,两升半白盐,一升黄蒸。晒干,捣细,绢筛筛过。一起在盘子里拌和均匀,放进瓮中。有骨头的,和好后先捣过,然后盛进瓮里。骨头里面多骨髓,本身就肥腻,作成酱也肥腻。用泥涂封瓮口,搁在太阳下面晒。在寒冷的月份酿造,宜于将瓮埋在黍穰堆里〔,露出瓮头〕。满十四天,开开来看,酱汁已经出来,没有曲的气味,便成熟了。买现杀的雉鸡,煮到极烂,肉都融碎了,捞去骨头,取得汤汁,等冷了倒进酱瓮里冲稀和调味。鸡汁也可以用。不要用陈肉,用陈肉会使酱味哈喇黏腻。没有鸡或雉鸡,就用好酒调味。依旧在太阳下面晒着。

作速成肉酱的方法: 牛肉、羊肉、獐肉、鹿肉、兔肉、鲜鱼肉都可以作。一斗斩细了的肉,一斗好酒,五升曲末,一升黄蒸末,一升白盐,曲和黄蒸,都要晒干捣细用绢筛筛过。只能停放个把月三十天,所以不要太咸,咸了酱就不鲜美。一起在盘子里拌和均匀,捣熟,仍旧擘开像枣子大小的块。挖出一个中部陷下的烧火坑,用火把泥土烧红,去掉灰,用水浇过,在坑里厚厚地铺上草,〔草中央留出一个空坎,〕空坎里面刚好容得下一个酱瓶。在大锅中烧着开水煮空酱瓶,煮到极热,拿出来,弄干。把肉装进瓶里,让肉离开瓶口三寸左右就停装,装满了,近瓶口的肉就会烧焦。用碗盖住瓶口,拿和熟的泥涂封严密。放入草坎中,盖上七八寸厚的泥土。土薄了火力太盛,会把酱烧焦;〔土厚了虽然火力缓些,〕熟得慢些,但酱的味道很好。所以宁可缓些不让它烧焦。〔火猛了虽然熟得快,〕吃起来方便,但已经焦了不好吃了。土上面拿干牛粪烧着,一整夜不让火熄灭。到明天烧够整整一昼夜时,酱汁出来,便熟了。如果还没有熟,依旧盖好放着,像上次一样再烧过。临要吃时,将葱白切细,加大麻油炒熟,和到这肉酱里,吃起来非常甜美。

作鱼酱的方法: 鲤鱼、鲭鱼最好;鳢鱼也可以用。如果用鲚鱼、鲐鱼,就整条作,不要切。去掉鳞,洗净,揩干,像鱼脍的切法,先破开,披成片,再切成条,去掉刺。大致比例是: 切成的鱼一斗,用三升黄衣,一升整粒的,二升捣成碎末。二升白盐,用黄盐味道苦。一升干姜,捣成末。一合橘皮。切成丝。一起拌和均匀,装进瓮子里,用泥密封,在太阳下面晒。不让它漏气。熟了,用好酒冲稀调味。

凡作鱼酱、肉酱,都要在十二月里作,才可以过夏不生虫。其余月份也可以作,但是容易生虫,不能过夏。

用干鲚鱼作酱的方法: 鲚鱼一名刀鱼。六月、七月里,拿干鲚鱼在盆子里用水浸着,放在屋内,一天换三次水。三天之后,很洁净了,捞出来,洗过,去掉鳞,整条的作,不切。比例是: 一斗鱼,四升曲末,一升黄蒸末—没有黄蒸,用麦芽末也可以—二升半白盐,一起在盘子里拌和均匀,装进瓮子里,用泥密封,不让它漏气。十四天便成熟。味道香美,跟新鲜的没有两样。

《食经》作麦酱法:“小麦一石,渍一宿,炊,卧之,令生黄衣。以水一石六斗,盐三升〔1〕,煮作卤,澄取八斗,着瓮中。炊小麦投之〔2〕,搅令调均。覆着日中,十日可食。”

作榆子酱法〔3〕: 治榆子人一升,捣末,筛之。清酒一升,酱五升,合和。一月可食之。

又鱼酱法: 成脍鱼一斗,以曲五升,清酒二升,盐三升,橘皮二叶,合和,于瓶内封。一日可食〔4〕。甚美。

作虾酱法: 虾一斗,饭三升为糁〔5〕,盐二升,水五升,和调。日中曝之。经春夏不败。

作燥脠丑延反法〔6〕: 羊肉二斤,猪肉一斤,合煮令熟,细切之。生姜五合〔7〕,橘皮两叶,鸡子十五枚,生羊肉一斤,豆酱清五合〔8〕。先取熟肉着甑上蒸令热,和生肉;酱清、姜、橘皮和之。〔9〕

生脠法〔10〕: 羊肉一斤,猪肉白四两,豆酱清渍之;缕切。生姜,鸡子,春、秋用苏、蓼,着之。

崔寔曰〔11〕:“正月,可作诸酱,肉酱、清酱。四月,立夏后,鲖鱼作酱。五月,可为酱。上旬楚狡切豆,中庚煮之。以碎豆作‘末都’〔12〕,至六月、七月之交,分以藏瓜。可作鱼酱。”

【注释】

〔1〕“盐三升”,麦多水多,盐特少,他条无此用盐比例,疑有误字。

〔2〕“炊小麦投之”,实际就是上文罨黄了的一石小麦,“炊”上应脱“以”字。

〔3〕“作榆子酱法”以下至“生脠法”五条,仍应是《食经》文。

〔4〕“一日”,曲加酒润湿后才开始营酵解作用,怎能就吃,疑是“一月”之误。

〔5〕糁(sǎn): 把米饭加入腌制的鱼肉中,使淀粉糖化后,经乳酸菌作用产生乳酸,有一种酸香味,并有防腐作用,这米饭叫作糁。下文作鱼鲊、羹臛各篇多用之。

〔6〕脠(shān): 一种肉酱,用生肉作成,即所谓“生脠”。但“燥脠”,则生熟肉合和作成。

〔7〕北宋本作“五合”,明抄等作“五片”。

〔8〕豆酱清: 从豆酱中取出的清汁,像酱油,但不等于现在的酱油。《要术》中用豆酱清的例子不多,最多的是用豉汁。豉汁差不多代替着酱油作为重要的调味品。

〔9〕本条到此完毕,但鸡蛋是生的还是熟的,怎样下法,没有提到,《食经》文常是这样简阙不明,与《要术》迥别。又,本条料多液少,“液比”极低,故名“燥脠”,“燥”非“糁”字之误。

〔10〕《北堂书钞》卷一四五“生脠”引《食经》有“糁脠法”,是:“羊肉二斤,合煮令熟,缕切。生姜,鸡子,春蓼、秋苏,着其上。”与“生脠法”相似,但记述不全,疑有脱漏。“缕切”指肉,《书钞》所记和上条“细切之”可证,《食经》文句倒装而已,非指缕切生姜、鸡子。鸡子不能“缕切”,其生熟不明,一如上条。

〔11〕引崔寔《四民月令》与《玉烛宝典》所引有分歧。《宝典》是按月分引,各月分清不相混,《要术》是综合引录,后人容易倒乱,这里显得枝枝节节缺少头绪。比照《宝典》所引,《要术》文可作如下的调整:“正月可作诸酱。上旬(按即“炒”字)豆,中庚煮之。以碎豆作‘末都’。至六月、七月之交,分以藏瓜。可作鱼酱、肉酱、清酱。四月立夏后,鲖鱼作酱。五月可为酱。”

〔12〕末都: 利用作大酱过程中簸拣得的碎豆作成的酱,叫作“末都”。

【译文】

《食经》作麦酱的方法:“用一石小麦,水浸一夜,炊熟,进行罨黄,让长出黄衣。用一石六斗水,放进三升盐(?),煮成盐汁,澄清,取得八斗清汁,倒进瓮中。再将罨黄了的小麦投落瓮中,搅拌均匀。盖好,在太阳底下晒,十天便可以吃了。”

作榆荚仁酱的方法: 整治出榆荚仁一升,捣成碎末,筛过。加进一升清酒,五升酱,拌和均匀。一个月可以吃。

又作鱼酱的方法: 切成脍的鱼一斗,用五升曲,二升清酒,三升盐,两片橘皮,一并拌和均匀,封在瓶子里。一个〔月〕可以吃,很鲜美。

作虾酱的方法: 一斗虾,用三升饭为糁,加二升盐,五升水,一起拌和均匀。在太阳下面晒着。可以经过春夏不会变坏。

作燥脠的方法: 二斤羊肉,一斤猪肉,合在一起煮熟,切细。另外用五合生姜,两片橘皮,十五个鸡蛋,一斤生羊肉,五合豆酱清。先将熟肉上甑中蒸热,再和上生羊肉,然后和进豆酱清、生姜、橘皮等作料。

作生脠的方法: 一斤羊肉,四两白猪肉,用豆酱清浸过,切成条。加上生姜、鸡蛋,春天、秋天再加紫苏或蓼作香料。

崔寔说:“正月,可以作各种酱,肉酱,清酱。四月,立夏节后,可以作鲖鱼酱。五月,可以作酱。上旬炒豆,中旬庚日煮豆。把碎豆作成‘末都’。到六月底,七月初,可以分些末都出来腌酱瓜。可以作鱼酱。”

作 法〔1〕: 昔汉武帝逐夷至于海滨,闻有香气而不见物。令人推求,乃是渔父造鱼肠于坑中,以至土覆之〔2〕,香气上达。取而食之,以为滋味。逐夷得此物,因名之,盖鱼肠酱也。取石首鱼、鱼、鲻鱼三种肠、肚、胞〔3〕,齐净洗,空着白盐,令小倚咸,内器中,密封,置日中。夏二十日,春秋五十日,冬百日,乃好熟。食时下姜、酢等。

藏蟹法: 九月内,取母蟹,母蟹脐大圆,竟腹下;公蟹狭而长。得则着水中,勿令伤损及死者。一宿则腹中净。久则吐黄,吐黄则不好。先煮薄,,薄饧。着活蟹于冷瓮中一宿。煮蓼汤,和白盐,特须极咸。待冷,瓮盛半汁,取中蟹内着盐蓼汁中,便死,蓼宜少着,蓼多则烂。泥封。二十日,出之,举蟹脐,着姜末,还复脐如初。内着坩瓮中,百个各一器,以前盐蓼汁浇之,令没。密封,勿令漏气,便成矣。特忌风里,风则坏而不美也。

又法: 直煮盐蓼汤,瓮盛,诣河所,得蟹则内盐汁里,满便泥封。虽不及前味,亦好。慎风如前法。食时下姜末调黄,盏盛姜酢。

【注释】

〔1〕(zhú)(yí): 鱼内脏腌制成的食品。除腌制外,也有蜜渍的。北宋沈括《梦溪笔谈》卷二四记载南朝宋明帝爱吃蜜渍,一吃几升。但沈括还是不了解怎样吃法,他说:“乃今之乌贼肠也,如何以蜜渍食之?”

〔2〕“至土”,各本同,无法解释。吾点校记:“至,疑坚。”《渐西》本即据以改为“坚土”;《今释》疑“湿土”之误,日译本疑“草土”之误。或者“以至”是“至以”倒错,是说寻找人到时,用土盖上。恐亦未必是,存疑。

〔3〕石首鱼: 即黄鱼,由于头盖骨内有豆大的骨两颗,坚硬如石,故有“石首”之名。鱼: 大概指鲨鱼,即鲛,“鱼翅”就是它的鳍,但不知如何得到鲜内脏。 鲻(zī)鱼: 鲻科的Mugil cephalus,大的长可二尺,栖于海口半咸水中,胃具有强壮的筋肉,状如算盘珠子。

【译文】

作的方法: 从前汉武帝追逐夷人到了海滨,闻到一股香气,但见不到香的东西,就叫人去寻找,原来是渔翁在坑中作鱼肠,〔寻找人到时,〕用土盖着,香气是从坑里发出来的。拿来吃时觉得很有滋味。因为逐夷得到这样东西,所以就叫它“”,其实是鱼肠酱。取石首鱼、鱼、鲻鱼三种鱼的肠、肚(dǔ)、鳔,都洗净,只放白盐一样,稍为偏咸些,盛在容器里,紧密封好,搁在太阳下面晒。夏天过二十天,春秋过五十天,冬天过一百天,就完全熟了。吃时加姜、醋等调味。

渍藏螃蟹的方法: 九月里取得母蟹,母蟹脐大而圆,占着整个腹部;公蟹的脐却狭而长。得到就养入水里,不要让它受损伤或者死掉。过一夜,腹里面就洁净了。放久了会吐黄,吐黄就不好了。先煮好稀水,,就是稀饴糖。〔等冷了盛到瓮中,〕拿活蟹移到这冷水的瓮里,过上一夜。煮得蓼汤,和进白盐,须要和得极咸。等冷了,舀出盐蓼汁盛在另外的瓮里,盛上半瓮,又拿水中的蟹移到这盐蓼汁的瓮里,蟹便死了。蓼要少搁些,搁多了蟹就会烂坏。瓮口用泥封好。过二十天,取出来,揭开腹部甲壳—脐,放些姜末进去,依旧把甲壳盖好。随即盛入小坩瓮里,一百只装一瓮,用前面的盐蓼汁浇下去,让汁淹没蟹面。然后泥封严密,不让漏气,便作成了。特别留心不要让风吹,风吹着便容易坏,味道就不鲜美了。

又一个方法: 径直煮成盐蓼汤,瓮里盛着,直接到河边去,捉得河蟹就放进盐蓼汁里,满瓮了便泥封好。虽然不及上一方法的味道好,但是也还可以。跟上面的方法一样要当心避风。吃时加些姜末调和蟹黄,再用盏子盛着姜醋蘸着吃。

作酢法第七十一

凡醋瓮下,皆须安砖石,以离湿润。为妊娠妇人所坏者,车辙中干土末一掬着瓮中,即还好。

作大酢法: 七月七日取水作之。大率麦一斗,勿扬簸;水三斗;粟米熟饭三斗,摊令冷。任瓮大小,依法加之,以满为限。先下麦,次下水,次下饭,直置勿搅之。以绵幕瓮口,拔刀横瓮上。一七日,旦,着井花水一碗。三七日旦,又着一碗,便熟。常置一瓠瓢于瓮,以挹酢;若用湿器、咸器内瓮中,则坏酢味也。

又法〔1〕: 亦以七月七日取水。大率麦一斗,水三斗,粟米熟饭三斗。随瓮大小,以向满为度。水及黄衣,当日顿下之。其饭分为三分: 七日初作时下一分,当夜即沸;又三七日,更炊一分投之;又三日〔2〕,复投一分。但绵幕瓮口,无横刀、益水之事。溢即加甑。

又法: 亦七月七日作。大率麦一升,水九升,粟饭九升,一时顿下,亦向满为限。绵幕瓮口。三七日熟。

前件三种酢〔3〕,例清少淀多。至十月中,如压酒法,毛袋压出,则贮之。其糟,别瓮水澄,压取先食也。

秫米神酢法: 七月七日作。置瓮于屋下。大率麦一斗,水一石,秫米三斗—无秫者,黏黍米亦中用。随瓮大小,以向满为限。先量水,浸麦讫;然后净淘米,炊为重馏,摊令冷,细擘饭破〔4〕,勿令有块子,一顿下酿,更不重投。又以手就瓮里搦破小块,痛搅令和,如粥乃止,以绵幕口。一七日,一搅;二七日,一搅;三七日,亦一搅。一月日,极熟。十石瓮,不过五斗淀。得数年停,久为验。其淘米泔即泻去,勿令狗鼠得食。黍亦不得人啖之。

粟米、曲作酢法: 七月、三月向末为上时,八月、四月亦得作。大率笨曲末一斗,井花水一石,粟米饭一石。明旦作酢,今夜炊饭,薄摊使冷。日未出前,汲井花水,斗量着瓮中。量饭着盆中,或栲栳中,然后泻饭着瓮中。泻时直倾下,勿以手拨饭。尖量曲末,泻着饭上,慎勿挠搅,亦勿移动。绵幕瓮口。三七日熟。美酽少淀,久停弥好。凡酢未熟、已熟而移瓮者,率多坏矣;熟即无忌。接取清,别瓮着之。

秫米酢法: 五月五日作,七月七日熟。入五月则多收粟米饭醋浆〔5〕,以拟和酿,不用水也。浆以极醋为佳。末干曲,下绢筛。经用粳秫米为第一,黍米亦佳。米一石,用曲末一斗;曲多则醋不美。米唯再馏。淘不用多遍。初淘瀋汁泻却。其第二淘泔,即留以浸,令饮泔汁尽,重装作再馏饭。下,掸去热气,令如人体,于盆中和之,擘破饭块,以曲拌之,必令均调。下醋浆,更搦破,令如薄粥。粥稠则酢剋〔6〕,稀则味薄。内着瓮中,随瓮大小,以满为限。七日间,一日一度搅之;七日之外,十日一搅,三十日止。初置瓮于北荫中风凉之处,勿令见日。时时汲冷水遍浇瓮外,引去热气,但勿令生水入瓮中。取十石瓮,不过五六斗糟耳。接取清,别瓮贮之,得停数年也。

【注释】

〔1〕此“又法”连下文“又法”及“前件三种酢”三段,原均列在下文“秫米神酢法”条之后,变成了“秫米神酢”的又法,倒错了。启愉按: 这两种“又法”都是粟米醋,不能作为秫米醋的又法,而且“又法”明说“无横刀、益水之事”,正是针对“大酢法”有这种作法而言,说明这和“大酢”同类,只是不采取“横刀”等法而已。更重要的是酿造“液比”(用水量对原料米的百分比)不同: 三种粟米醋的液化都是100∶100,醋醅稠厚,所以三种都是“清少淀多”;可是秫米神酢的液比是100∶33.3,大相悬殊,醋醅极稀薄,所以成品“十石瓮,不过五斗淀”,正与下记的“秫米酢法”同类。这是区分三种粟米醋和两种秫米酢不同的关键,也是该各归其类的重要准绳。所以,启愉采用“理校”把“又法”等三段移前,归于“大酢法”之下,纠正其窜乱。

〔2〕“又三七日 ……又三日”,显然错误,应作“又七日 ……又三七日”。

〔3〕北宋本是“三种”,明抄等改为“二种”,这是由于二种“又法”原列在“秫米神酢法”之下造成的,因为“大酢法”被隔开,剩下的只能有“又法”二种是“清少淀多”的,所以改“三”为“二”。但这是不明醋的酿造法和液比作用于成品醋的指标,乃被错简所误而错改。古人无可厚非,近人有认为“清少淀多”是“清多淀少”之误,就欠细察了。

〔4〕“细擘饭破”,原作“细擘曲破”,误。按: 此醋根本没有用曲,曲也不易擘成小块,如果是指麦,麦更毋庸擘。此醋与下文“秫米酢”同类,液比和醋多淀少相同,醋醅调和如薄粥相同,该醋的操作正是“擘破饭块 ……”。这里不必拘泥“校规”,径改为“饭”以祛惑。

〔5〕粟米饭醋浆: 粟米饭酸浆水,淀粉质的酸化浆液,作为接种剂。山西陈醋用一种特制的醋浆(用粟米、高粱和醋曲混合制成)作为醋母投入生产。其酿造工艺调和醋醅专用醋浆不用水一点与《要术》相同。

〔6〕酢剋: 醋量会减少。由于醋醅过稠,“液比”低,醋液自然减少。并且容易发黏,导致产醭,好醋更少,甚至发酵温度过高,会引起“烧醅”,就完全报废了。

【译文】

凡醋瓮的下面,都必须垫上砖头石块,把地面的水湿隔开。醋被怀孕妇人冲坏了的,可以在道路上的车轮印下捧一捧干土末放进醋瓮里,醋便恢复好了。

酿制大醋的方法: 在七月初七日取水酿造。一般配比是: 一斗麦,不要簸扬;三斗水;三斗粟米熟饭,要摊冷了。随着瓮的大小,按这个比例增加,以满瓮为限。先下麦,次后下水,次后下饭,就这样下着,不要搅拌。用丝绵蒙住瓮口,拿一把出鞘的刀横搁在瓮上。满七天,清早,倒进一碗新汲的井花水。满二十一天,清早,又倒进一碗井花水,便熟了。常常放一个葫芦瓢在瓮里,用来舀醋;如果用湿的或者咸的器皿来舀醋,醋的味道就会变坏。

又一个方法: 也是七月初七日取水。一般配比是: 一斗麦,三斗水,三斗粟米熟饭。依着瓮的大小,以快满瓮为限。水和麦,当天一次投下。饭要分为三份: 初七日开始酿造时投下一份,当夜就发酵冒气泡;到二十一天(?),再炊一份投下;又过三天(?),再投下一份。只要用丝绵蒙住瓮口,没有横刀和添井花水的麻烦。如果醋醅满出来,可以加甑圈防止。

又一种作法: 也是七月初七日酿造。一般比例是: 一升麦,九升水,九升粟米饭。同时一次投下,也是以快满瓮为限。用丝绵蒙住瓮口。二十一天便成熟。

上面三种醋,同样都是清液少,糟粕多。到十月里,像压酒一样,用毛袋盛着压榨出醋液,贮藏着〔慢慢食用〕。榨过的糟粕,和上水,盛在另外的瓮里澄清着〔继续微微酸化〕,再压榨出来,先吃它。

秫米神醋的酿造法: 七月初七日酿造。将瓮子放在屋里。一般配比是: 一斗麦,一石水,三斗秫米—没有秫米,黏黍米也可以用。随着瓮的大小,以快满瓮为限。先量好一石水,把麦浸着;然后把米淘净,炊为再馏熟饭,摊冷,细细擘破饭团,擘成小块,一次下酿落瓮,不再投第二次。又用手在瓮中把小块的饭捏散,使劲地搅拌均匀,搅成像粥一样才停手,再用丝绵蒙住瓮口。满七天,搅拌一次;十四天,又搅拌一次;二十一天,重又搅拌一次。再过一个月的日子,就完全熟了。十石瓮的醋醪,不过五斗糟。这醋可以陈酿几年,越陈越好。原先的淘米泔水随时就倒掉,不让狗和老鼠吃到。再馏饭也不能让人吃。

粟米加曲酿醋的方法: 七月、三月快尽的几天是最好的时令,八月、四月也可以作。一般比例是: 一斗笨曲末,一石井花水,一石粟米饭。明天清早酿醋,要在今天夜里炊饭,薄薄地摊开让它冷了。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汲取井花水,用斗量水到瓮里。饭,先量到盆子里,或者柳条编的笆斗里,然后倒进瓮里。倒时径直倒下,不要用手拨饭。曲末要堆尖量,随即倒在饭上面,千万不要搅动,也不要移动瓮子。再用丝绵盖住瓮口。二十一天便成熟。成醋味道美,酸度高,糟也少,而且越陈越好。凡酿醋在未熟或快熟的时候移动瓮子,大率都会坏醋;已经熟了就没有关系。舀出上面的清醋,盛入另外的瓮里贮存着。

酿造秫米醋的方法: 五月初五日酿造,七月初七日成熟。进入五月就多收积粟米饭酸浆水,准备调和酿醋,这醋是不用水的。酸浆以极酸为好。把干曲捣成粉末,用绢筛筛过。曾经酿造过,用粳性的秫米最好,黍米也还好。一石米,用一斗曲末;曲多了醋不鲜美。米只要炊到再馏,也用不着多遍淘洗。初次的淘米泔水倒掉。第二次的淘米泔水就留下来浸饭,到泔水给饭吸尽了,重新装上甑蒸成再馏熟饭。下下来,摊开,接连地翻动,让热气散去,饭温要像人体的温度,再在盆子里拌和着〔使温度均匀〕,把饭块擘破,拿曲末拌进饭里,务必要拌和均匀。然后倒进酸浆水,再把饭捏散,像薄粥的样子。粥太稠了醋量会减少,太稀了醋味就淡薄了。随即将粥料倒进瓮中酿醋,依着瓮的大小,以满瓮为限。最初七天,每天搅拌一次;七天之后,十天搅拌一次,到三十天停止。开始酿造的时候,就把瓮放在北屋中风凉的地方,不让它见到太阳。常常汲取冷水在瓮外遍瓮体地浇淋,让热气引出散去,但是不能让生水进到瓮里去。十石瓮的醋醪,不过五六斗糟罢了。舀出上面的清醋,盛在另外的瓮里,可以陈上几年。

大麦酢法: 七月七日作。若七日不得作者,必须收藏取七日水,十五日作。除此两日则不成。于屋里近户里边置瓮。大率小麦一石,水三石,大麦细造一石〔1〕—不用作米则利严,是以用造。簸讫,净淘,炊作再馏饭。掸令小暖如人体,下酿,以耙搅之,绵幕瓮口。三日便发。发时数搅,不搅则生白醭;生白醭则不好。以棘子彻底搅之: 恐有人发落中,则坏醋。凡醋悉尔;亦去发则还好。六七日,净淘粟米五升—米亦不用过细—炊作再馏饭,亦掸如人体投之,耙搅,绵幕。三四日,看米消,搅而尝之,味甜美则罢;若苦者,更炊二三升粟米投之,以意斟量。二七日可食,三七日好熟。香美淳严,一盏醋,和水一碗,乃可食之。八月中,接取清,别瓮贮之,盆合,泥头,得停数年。未熟时,二日三日,须以冷水浇瓮外,引去热气,勿令生水入瓮中。若用黍、秫米投弥佳,白、苍粟米亦得。

烧饼作酢法: 亦七月七日作。大率麦一斗,水三斗,亦随瓮大小,任人增加。水、亦当日顿下。初作日,软溲数升面,作烧饼,待冷下之。经宿,看饼渐消尽,更作烧饼投。凡四五投,当味美沸定便止。有薄饼缘诸面饼,但是烧煿者〔2〕,皆得投之。

回酒酢法〔3〕: 凡酿酒失所味醋者,或初好后动未压者,皆宜回作醋。大率五石米酒醅,更着曲末一斗,麦一斗,井花水一石;粟米饭两石,掸令冷如人体,投之,耙搅,绵幕瓮口。每日再度搅之。春夏七日熟,秋冬稍迟,皆美香。清澄后一月,接取,别器贮之。

动酒酢法: 春酒压讫而动不中饮者,皆可作醋。大率酒一斗,用水三斗,合瓮盛,置日中曝之。雨则盆盖之,勿令水入;晴还去盆。七日后当臭,衣生,勿得怪也,但停置,勿移动、挠搅之。数十日,醋成衣沉,反更香美。日久弥佳。

又方: 大率酒两石,麦一斗,粟米饭六斗,小暖投之,耙搅,绵幕瓮口。二七日熟,美酽殊常矣。

【注释】

〔1〕造: 一种粗糙舂法的俗语。《四时纂要·七月》“麦醋”条称将大麦舂成一半成米一半带皮为“一糙”。清许旦复《农事幼闻》称米舂得白净为“双糙”,更精白为“三糙”、“四糙”。《广雅·释言》“造”与“草”同义,则“造”就是“草”、“糙”,是说草草、粗糙,不求精纯。《要术》以不舂成米为“细造”,则比“一糙”还要粗些,就是大多带着外皮,很少舂成米。舂的程度不同,现在群众也有各种不同的口语,如浙东称稍舂为“滑”,半舂为“”(俗读chuàn)。《玉篇》:“,半舂也。”,音còu。造、糙、、,实际都是半舂或不到半舂的群众特用口语。

〔2〕煿(bó): 同“爆”,油炸煎炒菜肴。

〔3〕这是在变酸了的发酵醪或成熟醪中重新加入曲、饭使转变成醋的办法。下面两条是将经压榨后的成品酒变酸后改酿成醋的方法。按: 低醇度的淡酒敞口放着,不久就会天然氧化变酸,这是因为醋酸菌到处存在于自然界中,淡酒醇度低,不能抑制空气中落入的醋酸菌,因而旺盛繁殖产生醋酸。这种现象,从人类开始有酒时就会被发现的。《要术》正是利用这一原理,索性把酸酒因势利导转酿成醋。既不浪费粮食,又得新产品。

【译文】

大麦醋的酿造法: 七月初七日酿造。如果初七日来不及酿造,必须在初七日把水汲来准备着,到七月十五日酿作。除了这两天,其余的日子都作不成。在屋里近门的里边放着醋瓮。一般配比是: 一石小麦子,三石水,一石细造的大麦—不舂成米酿成的醋比较醇酽,所以要用造。簸扬之后,淘洗洁净,炊成再馏饭。取下摊开,翻动,散去热气,让饭温温像人体的温度。投饭下酿,用耙子搅拌过,瓮口用丝绵蒙着。三天便酵解发动了。发的期间,要多次搅拌,不搅拌上面会长出白色的菌醭;长出菌醭就不好了。用酸枣枝条在醋瓮中彻底地搅动,因为恐怕有人的头发落在里面,那就会坏醋。所有的醋,都是这样;也是搅动缠去头发之后都会恢复好的。六七天后,再拿五升粟米淘洗洁净—米也不需要太精白—炊作再馏饭,也是摊开翻动散去热气,像人体的温度时投下醋瓮,照样用耙子搅拌,用丝绵盖住瓮口。过三四天,看看饭已经消化了,搅和了尝尝看,如果味道甜美就可以了;如果还有苦味,〔曲力未尽,〕再炊二三升的粟米饭投下去,要看情况掌握。这之后满十四天,可以吃,满二十一天,就完全熟了。这醋气味香美,而且很酽烈,一盏醋要兑上一碗水才能吃。八月里,舀出上层的清醋,盛在另外的瓮里陈酿着,用盆子盖着瓮口,用泥涂封,可以陈上几年。在没有成熟以前,隔两天三天,需要在瓮外面浇冷水,让热气引出散去,但是不能让生水进到瓮里去。第二投如果用黍米、秫米炊饭投下去,更好;白粟米、苍粟米也可以。

用烧饼酿醋的方法: 也是七月初七日酿作。一般比例是: 一斗麦,三斗水,也是依着瓮的大小,随人按比例增加分量。水和麦,也是当天一次投下。开始酿制的这一天,拿几升面粉和成软面团,作成烧饼,等冷了投入瓮中。过一夜,看看饼已经渐渐消化尽了,再作些烧饼投下。一共投四五次,正该味道美好,发酵也停止了,便不再投。凡是边缘薄的各种面饼,只要是烧烤的,都可以投酿。

将酸酒醪转变成醋的方法: 凡是酿酒由于不得法而使发酵醪变酸的,或者起初还好后来变酸了的未经压榨的成熟醪,都该索性转变成醋。转酿的一般比例是: 原来五石米的酒醅,再加进一斗曲末,一斗麦,一石井花水,又两石粟米饭,摊开翻动冷到像人体的温度,一并投入瓮中。用耙子搅拌均匀,拿丝绵蒙住瓮口。以后每天搅拌两次。春天夏天七天成熟,秋天冬天稍为迟些,都转变成了香美的醋。澄清之后一个月,舀出来,盛在另外的瓮里贮存着。

将酸酒转变成醋的方法: 春酒压榨出来后变酸了,不能喝的,都可以转酿成醋。转酿的一般比例是: 一斗清酒,用三斗水兑进去,一并盛在瓮里,搁在太阳下面晒着。雨天用盆子盖住瓮口,不让生水进去;天晴了去掉盆子。七天之后会发臭,上面生成一层菌衣,不要觉得奇怪,尽管在原地放着,不要移动,也不要去搅动。几十天之后,醋变成了,衣也沉下去了,味道反而更加香美。日子久了更好。

又一个变酸酒为醋的方法: 一般比例是: 两石清酒,用一斗麦,六斗温温的粟米饭,一齐投下去。用耙子搅拌均匀,拿丝绵蒙住瓮口。十四天成熟,酸味美而浓酽,不同于平常的醋。

神酢法〔1〕: 要用七月七日合和。瓮须好。蒸干黄蒸一斛,熟蒸三斛: 凡二物,温温暖,便和之。水多少,要使相淹渍;水多则酢薄不好。瓮中卧经再宿,三日便压之,如压酒法。压讫,澄清,内大瓮中。经二三日,瓮热,必须以冷水浇;不尔,酢坏〔2〕。其上有白醭浮,接去之。满一月,酢成可食。初熟,忌浇热食,犯之必坏酢。若无黄蒸及者,用麦一石,粟米饭三斛合和之。方与黄蒸同。盛置如前法。瓮常以绵幕之,不得盖。

作糟糠酢法: 置瓮于屋内。春秋冬夏,皆以穰茹瓮下,不茹则臭。大率酒糟、粟糠中半。粗糠不任用,细则泥,唯中间收者佳。和糟糠,必令均调,勿令有块。先内荆、竹于瓮中〔3〕,然后下糠糟于外,均平以手按之,去瓮口一尺许便止。汲冷水,绕外均浇之,候中水深浅半糟便止。以盖覆瓮口。每日四五度,以碗挹取中汁,浇四畔糠糟上。三日后,糟熟,发香气。夏七日,冬二七日,尝酢极甜美,无糟糠气,便熟矣。犹小苦者,是未熟,更浇如初。候好熟,乃挹取中淳浓者,别器盛。更汲冷水浇淋,味薄乃止。淋法,令当日即了。糟任饲猪。其初挹淳浓者,夏得二十日,冬得六十日;后淋浇者,止得三五日供食也。

酒糟酢法: 春酒糟则酽。颐酒糟亦中用。然欲作酢者,糟常湿下;压糟极燥者,酢味薄〔4〕。作法: 用石硙子辣谷令破 〔5〕,以水拌而蒸之。熟便下,掸去热气,与糟相拌〔6〕,必令其均调;大率糟常居多。和讫,卧于瓮中〔7〕,以向满为限,以绵幕瓮口。七日后,酢香熟,便下水,令相淹渍。经宿,孔子下之。夏日作者,宜冷水淋;春秋作者,宜温卧,以穰茹瓮,汤淋之。以意消息之。

作糟酢法: 用春糟〔8〕,以水和,搦破块,使厚薄如未压酒。经三日,压取清汁两石许,着熟粟米饭四斗投之〔9〕,盆覆,密泥。三七日酢熟〔10〕,美酽,得经夏停之。瓮置屋下阴地。

【注释】

〔1〕《要术》本文在此条以上都直接用粮食酿醋,自此条以下四条均用粮食加工的副产品麦麸()和粟糠以及酒糟酿醋。

〔2〕酢坏: 按: 压榨出来的清液,仍在发酵旺盛前期,释放出大量的热,如果温度过高,醋酸菌本身就活不了,乙醇氧化为乙酸(醋酸)的最后一道“工序”停止,醋就坏了。凡在未成醋前因温度过高而坏醋者,现在叫“烧醅”。

〔3〕(chōu): 篾编的长筒形隔糟抽酒的用具,俗称“酒”。但作为酒字始见于《集韵·平声·十八尤》,《玉篇》、《广韵》均作“”,而“”是另一字,《四时纂要·七月》“麦醋”亦作“”。《要术》此字是后人改的。

〔4〕酢味薄: 醋味就淡薄。按: 此醋不加任何曲料,完全用酒糟酿成。酒糟是唯一的醋母,即接种剂,利用酒糟中的酒精残余由醋酸菌营氧化作用而酿成醋。酒糟榨得极干燥,酒精残余量极有限,“本钱”不够,醋酸菌无可施其技,即使投入谷子作配料,但谷子中的淀粉必须由曲中所含的淀粉酶作用才能糖化,糖又必须由曲中的酵母菌作用才能产生酒精,可现在没有曲,全靠糟中的残余酒力,而残余的酒力很小,谷子的糖化、酒化也一定很不得力,这样,不但醋味淡薄,可能谷子也起不了作用,而成为糟粕残留在醋醪中。

〔5〕石硙(wèi): 石磨。 辣: 借作“揧”字(同音),一种磨法的俗语。凡磨谷物,在磨眼中一次所添谷物的多少不同,其粉碎程度也不同。添得越多,磨得越粗。再添许多,就仅仅脱壳,稍稍轧破而已。“辣”(揧),就是这种磨法。《四时纂要·七月》作麦醋法正作“磨中揧破”。

〔6〕明清刻本作“相拌”,两宋本作“相半”。

〔7〕本条两“”字,两宋本均作“酳”,明清刻本作“酢”,或作“”、“醑”,均讹。“酳”是“以酒漱口”,“”是“以孔下酒”,正字应作“”。参看卷七《笨曲并酒》注释。瓮,有孔的瓮。孔是用以放出瓮中液体的嘴孔,开在瓮近底部的瓮壁上。按: 《要术》二三种醋中(包括引《食经》),唯此醋为固体状态发酵,所以醋醅成熟后要加水淋醋,淋取醋液,孔即为淋水出醋而设,即上面淋水之后,下面由孔中流出醋。固态发酵的醋,通常都采取此法,惟孔子内外的装置法有不同。液态发酵的,多采用压榨法。

〔8〕“春糟”,疑应作“春酒糟”。

〔9〕“熟”,明抄如此,北宋本作“热”。

〔10〕北宋本作“三七日”,明抄等作“二七日”。

【译文】

麦麸神醋的酿造法: 要在七月初七日拌料酿造。瓮一定要好。一斛蒸过的干黄蒸,三斛蒸熟了的麦麸,两样材料还温温暖的时候便一起拌和下酿。加多少水,总要使材料淹没着为度;水过多了醋就淡薄不好。就在瓮中罨酿着。过两夜,第三天便像压酒一样压榨出来。压出来后,澄清了,盛到大瓮里。经过两三天,醋瓮发热了,必须拿冷水浇到瓮外面;不然的话,醋便坏了。上面有白色的菌醭浮上来,就撇掉。满一个月,醋成熟了,便可以吃。开始成熟的时候,禁忌拿来浇热菜吃,如果犯了这个禁忌,瓮里的醋一定会坏掉。假如没有黄蒸和麦麸,可以用一斛麦和三斛粟米饭一起拌和下酿。方法同用黄蒸的酿法一样。压榨装盛等方法也和上面一样。醋瓮上常常用丝绵蒙着,不能实盖。

糟糠醋的酿造法: 将酿瓮放在屋内。无论春夏秋冬都要用黍穰包裹在瓮下边,不包裹的话,醋会变臭。一般比例是酒糟和粟糠各占一半。糠,粗的不好用,细的又会糊,只有〔簸扬时〕收得不粗不细的中等糠才合用。拌和糟糠必须要均匀,不让它有块子。先在瓮里放一个荆条或竹篾编的酒,然后投下糟糠的混合物在酒的外围,用手按匀按平,距瓮口一尺左右便停投。汲取冷水,绕着外面均匀地浇下去,让水渗进里面,看候着,水渗到有外面糟糠的一半深便停浇。用盖把瓮口盖着。拿碗舀出中的液汁浇在四周的糟糠上,每天浇四五次。三天之后,糟糠酵解快熟时,发出香气。夏天七天,冬天十四天,尝尝看,醋味很甜美,没有糟糠的气味,便熟了。如果还有小小的苦味,是没有熟,再照样舀出来继续浇。等到完全成熟了,把里面醇浓的醋汁舀出来,盛在另外的容器里。再汲取冷水来浇淋,到味道淡了为止。浇淋的工作当天就要做完。糟渣可以喂猪。初次舀出的醇浓汁,夏天可以放二十天,冬天可以放六十天。后一次淋得的,只在三五天之内可以吃。

酒糟醋的酿造法: 春酒酒糟酿得的醋,味道酽浓。颐酒的糟也可以用。不过想用酒糟酿醋,总要用湿些的糟下酿;糟压榨得极燥,醋味就淡薄。酿作的方法: 用石磨子将谷子辣破,拌上水,上甑中蒸。蒸熟了便倒出来,摊开,翻动散去热气后,同酒糟相拌和,必须和得均匀;一般的比例,糟比谷子总要多些。和好后,投在有孔的瓮中罨着,多少以快要满瓮为止,用丝绵蒙着瓮口。七天之后,醋发出香气熟了,便浇进水去,让水淹没着糟面。过一夜,〔拔去孔塞子,〕让醋液从孔中流出来。〔浇水的方法,〕夏天酿制的,该用冷水浇淋;春秋酿制的,该用黍穰包裹在瓮外面保温罨着,要用热汤浇淋。这些要用心掌握。

用春酒糟酿醋的方法: 春酒糟用水调和,捏破团块,厚薄像没有压榨前的酒醪那样。过了三天,压榨出两石左右的清汁来,用四斗熟粟米饭投下去,盆子盖住瓮口,用泥密封。满二十一天醋熟了,味道好,酸味酽浓,可以停放过夏。醋瓮要放在屋中阴暗的地方。

《食经》作大豆千岁苦酒法〔1〕:“用大豆一斗,熟汰之,渍令泽。炊,曝极燥。以酒醅灌之。任性多少,以此为率〔2〕。”

作小豆千岁苦酒法〔3〕: 用生小豆五斗,水汰,着瓮中。黍米作,覆豆上。酒三石灌之,绵幕瓮口。二十日,苦酢成。

作小麦苦酒法: 小麦三斗,炊令熟,着堈中〔4〕,以布密封其口。七日开之,以二石薄酒沃之,可久长不败也。

水苦酒法: 女曲、粗米各二斗〔5〕,清水一石,渍之一宿,泲取汁〔6〕。炊米曲饭令熟,及热酘瓮中。以渍米汁随瓮边稍稍沃之,勿使曲发饭起。土泥边,开中央,板盖其上。夏月,十三日便醋。

卒成苦酒法: 取黍米一斗,水五斗,煮作粥。曲一斤,烧令黄,捶破,着瓮底。以熟好泥〔7〕。二日便醋。

已尝经试〔8〕,直醋亦不美。以粟米饭一斗投之,二七日后,清澄美酽,与大醋不殊也。

乌梅苦酒法〔9〕: 乌梅去核一升许肉,以五升苦酒渍数日,曝干,捣作屑。欲食,辄投水中,即成醋尔。

蜜苦酒法: 水一石,蜜一斗,搅使调和,密盖瓮口,着日中。二十日可熟也。

外国苦酒法: 蜜一升,水三合,封着器中;与少胡荾子着中〔10〕,以辟,得不生虫。正月旦作,九月九日熟。以一铜匕水添之,可三十人食。

崔寔曰:“四月四日可作酢。五月五日亦可作酢。”

【注释】

〔1〕苦酒: 醋的别名。《食经》、《食次》的名称。

〔2〕既没有交代酒醅的用量,那就没有说对大豆一斗的比例(“率”),也没有提到灌醅的稀稠程度,怎样“任性多少,以此为率”?《食经》文纵使疏简,也不应简缺到如此程度,怀疑“酒醅”下有若干斗的数量被脱漏。

〔3〕自此条以下至“外国苦酒法”条,仍是《食经》文。不但称醋为“苦酒”,所用有“女曲”,行文用语如“堈”、“泲取汁”等多有不同,“卒成苦酒法”并有贾氏“已尝经试”,尤为明证。

〔4〕堈(gāng): 瓮。

〔5〕女曲: 指糯米作成的饼曲,也指“麦黄衣”,即麦。这都是《食经》、《食次》地区的名称。

〔6〕明抄作“泲”(jǐ),院刻作“”,字同,他本误作“练”或“沸”。按:“泲”,古文“济”字,此指滤出曲汁。卷七《笨曲并酒》引《食经》有二处用“济”字,都是《食经》的特用词。

〔7〕“以熟好泥”,当有脱误。“熟好泥”意同“熟泥”,疑“泥”下脱“密封”一类字。又本条没有交代粥怎样入瓮,黄麓森校记认为“以熟”是“入粥”的音近之讹,即粥倒在瓮底的曲上。不过《食经》文往往简阙不明,不止此处,兹仍其旧。

〔8〕“已尝经试”是贾思勰曾经就《食经》的“卒成苦酒法”进行过试验,结果醋也并不好。要再加粟米饭一斗,经过十四天后才变好,已经不是速成醋了。

〔9〕乌梅: 酸青梅在烟突上熏干成黑色的。见卷四《种梅杏》。《要术》说明乌梅只供药用,不能调和食品,但《食经》没有这样的限制。

〔10〕胡荾(suī)子: 荾同“荽”,即胡荽的子实。

【译文】

《食经》酿制大豆千岁苦酒的方法:“用一斗大豆,淘洗得极洁净,浸到发胀。炊熟,晒到极燥。然后用酒醅〔若干斗〕灌下去。不管多少,都按这个比例。”

酿制小豆千岁苦酒的方法: 用五斗生小豆,淘汰洁净后,装入瓮中。将黍米炊成饭,倒进瓮中盖在豆上面。再用三石酒灌进去,丝绵蒙住瓮口。二十天后,醋便成了。

小麦苦酒的酿造法: 三斗小麦,炊熟,盛在缸中,用布密封缸口。满七天,打开,用两石淡酒浇在里面,可以保持长久不坏。

水苦酒的酿造法: 女曲两斗,粗米两斗,用一石清水浸一夜后,滤出液汁。将浸过的女曲和米的混合物炊熟,趁热投落瓮中。用浸米〔曲〕的液汁沿着瓮边稍稍地浇下去,不让曲发酵了饭浮上来。用土泥在瓮口四边,中央开个孔,用板盖在上面。夏季,十三天便成醋了。

速成苦酒的酿造法: 取一斗黍米,加进五斗水,煮成粥。拿一斤曲,在火上烧到发黄,捶破,放在瓮底。〔将粥倒在曲上,〕用熟泥〔密封瓮口〕。两天便酸了。

〔思勰〕曾经〔按《食经》的方法〕作过试验,醋并不美。要再用一斗粟米饭投下去,十四天之后,醋既清澈,味道也酽美,跟大醋没有差别。

乌梅苦酒的作法: 乌梅去掉核,取得一升左右的肉,在五升苦酒里浸几天后,晒干,捣成屑。要吃时,就拿些搁在水里面,便成了醋。

蜜苦酒的作法: 一石水,加上一斗蜜,搅和均匀,把瓮口盖严,搁在太阳下面晒。过二十天可以成熟了。

外国蜜苦酒的作法: 一升蜜,和上三合水,封闭在容器中;搁进少许的胡荾子,可以避免生虫。正月初一作,到九月初九成熟。用一铜匙的水添进这醋里,可以供三十个人吃。

崔寔说:“四月初四可以作醋。五月初五也可以作醋。”

作豉法第七十二

作豉法: 先作暖荫屋,坎地深三二尺。屋必以草盖,瓦则不佳。密泥塞屋牖〔1〕,无令风及虫鼠入也。开小户,仅得容人出入。厚作藳篱以闭户。

四月、五月为上时,七月二十日后八月为中时;余月亦皆得作,然冬夏大寒大热,极难调适。大都每四时交会之际,节气未定,亦难得所。常以四孟月十日后作者,易成而好。大率常欲令温如人腋下为佳。若等不调,宁伤冷,不伤热: 冷则穰覆还暖,热则臭败矣。

三间屋,得作百石豆。二十石为一聚。常作者,番次相续,恒有热气,春秋冬夏,皆不须穰覆。作少者,唯须冬月乃穰覆豆耳。极少者,犹须十石为一聚;若三五石,不自暖,难得所,故须以十石为率。

用陈豆弥好;新豆尚湿,生熟难均故也。净扬簸,大釜煮之,申舒如饲牛豆,掐软便止;伤熟则豉烂。漉着净地掸之,冬宜小暖,夏须极冷,乃内荫屋中聚置。一日再入,以手刺豆堆中候看: 如人腋下暖,便须翻之。翻法: 以耙杴略取堆里冷豆为新堆之心,以次更略,乃至于尽。冷者自然在内,暖者自然居外。还作尖堆,勿令婆陀。一日再候,中暖更翻,还如前法作尖堆。若热汤人手者,即为失节伤热矣。凡四五度翻,内外均暖,微着白衣,于新翻讫时,便小拨峰头令平,团团如车轮,豆轮厚二尺许乃止〔2〕。复以手候,暖则还翻。翻讫,以耙平豆,令渐薄,厚一尺五寸许。第三翻,一尺。第四翻,厚六寸。豆便内外均暖,悉着白衣,豉为粗定。从此以后,乃生黄衣。复掸豆令厚三寸,便闭户三日。—自此以前,一日再入。

三日开户,复以杴东西作垅耩豆,如谷垅形,令稀均调〔3〕。杴刬法,必令至地—豆若着地,即便烂矣。耩遍,以耙耩豆,常令厚三寸。间日耩之。后豆着黄衣,色均足,出豆于屋外,净扬簸去衣。布豆尺寸之数,盖是大率中平之言矣。冷即须微厚,热则须微薄,尤须以意斟量之。

扬簸讫,以大瓮盛半瓮水,内豆着瓮中,以耙急抨之使净。若初煮豆伤熟者,急手抨净即漉出;若初煮豆微生,则抨净宜小停之。使豆小软则难熟〔4〕,太软则豉烂。水多则难净〔5〕,是以正须半瓮尔。漉出,着筐中,令半筐许,一人捉筐,一人更汲水于瓮上就筐中淋之,急斗擞筐,令极净,水清乃止。淘不净,令豉苦。漉水尽,委着席上〔6〕。

先多收谷,于此时内谷于荫屋窖中,掊谷作窖底,厚二三尺许,以蘧蒢蔽窖。内豆于窖中,使一人在窖中以脚蹑豆,令坚实。内豆尽,掩席覆之,以谷埋席上,厚二三尺许,复蹑令坚实。夏停十日,春秋十二三日,冬十五日,便熟。过此以往则伤苦;日数少者,豉白而用费;唯合熟,自然香美矣。若自食欲久留不能数作者,豉熟则出曝之,令干,亦得周年。

豉法难好易坏,必须细意人,常一日再看之。失节伤热,臭烂如泥,猪狗亦不食;其伤冷者,虽还复暖,豉味亦恶: 是以又须留意,冷暖宜适,难于调酒〔7〕。

如冬月初作者,须先以谷烧地令暖,勿焦,乃净扫。内豆于荫屋中,则用汤浇黍穄穰令暖润,以覆豆堆。每翻竟,还以初用黍穰周匝覆盖。若冬作豉少屋冷,穰覆亦不得暖者,乃须于荫屋之中,内微燃烟火,令早暖,不尔则伤寒矣。春秋量其寒暖,冷亦宜覆之。每人出,皆还谨密闭户,勿令泄其暖热之气也。

【注释】

〔1〕牖(yǒu): 窗户。

〔2〕“豆轮”,各本同。拨平峰尖后的豆堆虽说其形圆如“车轮”,但径称之为“豆轮”,终究有些牵强。黄麓森校记:“豆乃至之讹。”

〔3〕“”(jì),院刻、金抄作“”,是“”的省写。《永乐大典》卷一四三八四“冀”字,隶书碑文写作“”,古书也多有如此省写者。“”是“穊”的或写体,稠密的意思,与“稀”相对为文。明抄等作“穓”,误。

〔4〕“使豆小软则难熟”,“小”可作“不足”解释,则此句可不必拆句。惟《要术》“小”通常作“少”(稍)字用,如上文“小停”例,则应连上句读为“抨净宜小(稍)停之,使豆小(稍)软”。如果这样,剩下的“则难熟”不成句,那上面应补脱字,如补作“〔不软〕则难熟”。

〔5〕难净: 不容易洁净。这是因为水少时容易在冲搅时摩擦去外层污物,而水多则浮荡不相冲击,污物不易冲去,反而使豆豉冲淡了。

〔6〕委着席上: (把豆)倒在席子上。这里有疑问。因为豆子至少也得十石,十石的豆子不是一次在筐中淋洗得完的,必须多次地筐盛,浇淋,沥干,倒在席子上,以至全部处理完。但文中没有这样的交代,似乎叙述欠周。

〔7〕难于调酒: 比酿酒更难调节。启愉按: 《要术》酿制豆豉不加任何曲类作接种剂(现代加米曲霉菌种接种),单纯用大豆酿制,而且大豆是整粒未经粉碎的,煮到不十分熟就进入密闭的罨室中罨黄,比酿制麦曲要困难得多,因为麦曲的麦粒经过粉碎,与曲菌的接触面大,曲菌容易繁殖,而大豆颗粒大,又未经粉碎,其接触面只在豆麦,搞得不好温度过低发不起来,温度过高,菌类不是死亡就是活性迟钝,豆豉就会臭烂,就完全报废了。所以掌握好温度是关键,必须时时察候,及时倒翻豆堆,使里外受热均匀,酵解正常,长满黄衣,自外透里,发酵彻底均熟,才算初步成功。然后把罨黄了的半成品豆豉搬出罨室,簸去黄衣杂质,盛入瓮中,加水用耙子冲荡干净,再捞出来用清水淋洗极净,目的在使微生物分解作用停止,然后紧实埋入罨坑内使营后熟作用,氧化产生黑色,才能制成柔软香美的豆豉(淡豉)。其间变化复杂,怎样掌握好蛋白质分解的最适温度,最为关键,比酿酒要难得多。

【译文】

酿制豆豉的方法: 先准备好温暖密闭的罨室,在地上掘个二三尺深的罨坑。房屋必须是草盖的,瓦屋〔不如草屋温暖,〕不好。用泥密塞窗户,不让风和虫类、老鼠进去。开个小门,只容得一个人进出。用厚厚的秸稿编成的门苫密闭小门。

四月、五月酿制是最好的时令,七月二十日以后到八月是中等时令;其余的月份也都可以作,不过冬天太冷,夏天太热,豆豉温度很难调节合适。大都四季交替的时候,节气没有稳定,也难以调节合宜。通常在四季的头一个月初十以后作的,容易成功,质量好。一般说来,品温常常要像人的胳肢窝那样温温的为好。如果不能掌握这样的温度,宁可失冷,不可失热,因为失冷还可以用黍穰覆盖着回暖,失热就臭烂不堪了。

三间房屋,可以酿制一百石豆子的豆豉。二十石豆子作为一堆。经常酿制的,一次接着一次,屋里常常保持有热气,无论春夏秋冬都不需要用黍穰盖豆子。酿作得少的,只有冬天才须要用黍穰盖豆。作得极少的,也须要有十石豆子作为一堆;如果只有三五石豆子,本身酵解的温度不够,就难得合适,所以必须以十石为标准。

用陈豆更好;新豆还带着湿,生熟就难以煮得均匀。簸扬干净,放在大锅里煮,煮到涨开像喂牛的豆那样,手掐是软的,就行了;如果太熟,酿成的豆豉就会软烂。捞出来搁在洁净的地上,摊开,翻动着散去热气,冬天宜于小小温暖,夏天必须冷透,然后搬进罨室中堆成尖堆。每天进去看两次,用手探入豆堆中试试看,如果豆温像人胳肢窝的温暖时,便须要翻转。翻的方法: 用耙和杴,先用耙扒开豆堆外层的一些冷豆,再用杴铲聚冷豆成为新堆的中心,依次再耙再杴,一直到耙尽杴完。这样,外层的冷豆自然在新堆的中心,内层的热豆自然在新堆的外面。仍然堆成尖堆,不要让堆的坡度平缓。每天看候两次,堆里面暖了就再翻,依旧同上面的方法一样翻后堆成尖堆。如果热到烫手,便是调节失候伤热了。翻过四五次,里外都温暖均匀,豆上微微长着白色的菌衣,在末次新翻完的时候,便把堆尖稍稍拨平下来,团团地像车轮的样子,拨到大约二尺左右厚停止。还要用手探候,暖了,又翻。翻完,用耙子把豆堆耙平,让堆渐渐地薄下去,薄到一尺五寸左右厚。第三次翻,耙到一尺厚。第四次翻,耙到六寸厚。这时,豆的温暖便里外均匀,而且都长满了白色菌衣,豉便粗粗地作成〔半成品〕了。从这以后,开始长黄色菌衣。再把豆层摊开,只摊到三寸厚,就把门关上三天不进去。—在这以前,都是每天进去看两次。

三天后,把门打开,再用杴把豆层东西方向地铲离〔原地〕作成垅,像谷垅的形状,垅要稀密均匀。用杴铲豆的方法,必须铲及地面,如果有铲不到的豆子留在地面上,它就烂掉了。铲遍了,用耙子把豆耙平,常常保持三寸厚。隔一天铲耙一次。后来豆子都长了黄衣,颜色均匀充足,就起出到屋子外面,簸扬洁净,簸去黄衣。上面说的摊开豆层的厚薄尺寸,只是大概适中的说法。冷了必须摊得厚些,热了必须稍微薄些,尤其须要细心掌握。

簸扬完了,用大瓮盛着半瓮的水,把豆放下去,用搅耙快速地冲搅,把它冲搅洁净。如果当初煮豆煮得过熟了,快速冲搅洁净后,立即捞出来;如果当初煮得稍微生些的,冲洗洁净后还要稍为停一停,让豆浸得软些。〔不软〕豆豉就难得熟,太软了豉又会烂。水太多,冲洗不容易洁净,所以只需要半瓮的水。冲净后把豆捞出来,放在筐子里,放上半筐光景就可以了,由一人执着筐子放在瓮口上,另一人舀水向筐子里面浇淋,赶快抖动筐子,使豆淋洗洁净,到水清极净为止。如果淋洗不净,豆豉会发苦。筐子里的水沥尽了,把豆倒在席子上。

预先多收积谷壳及断茎残叶之类,这时拿来垫在罨室中的罨坑里,扒开铺平作为坑底,铺上两三尺左右厚,再拿粗席蔽覆在上面。将豆子放进坑里面,叫一个人在坑中用脚把豆子踩坚实。豆下完了,把原先垫在豆下面的粗席卷覆过来,盖在豆上面,再用谷壳茎叶掩盖在粗席上面,也要盖上两三尺左右厚,然后又用脚踏坚实。夏天放着十天,春秋二季放着十二三天,冬天放着十五天,便成熟了。超过这些日数,豆豉就会失候伤苦;日子不足,豆豉颜色发白,用起来就费得多;只有成熟恰好合适,味道才自然香美。如果是自家吃,但又不能多次酿作,想多保存些时间,那么,可以在豆豉成熟时就拿出去晒干,也可以陈放一周年。

酿制豆豉,难得作好而容易坏,必须是小心仔细的人,总要一天察看两次。失于调节而伤热,臭烂得像烂泥,猪狗都不要吃;失节伤冷的,尽管还可以想法回暖,味道仍恶劣。所以必须小心谨慎,酿造中掌握好合宜的温度,比酿酒更难调节。

如果是冬天开始酿制的,必须先用谷壳茎叶之类把地面烧暖,不要烧焦,再扫干净。将豆放进罨室的时候,就用热汤浇黍穄穰,让它温暖而潮润,然后盖在豆堆上面。每次翻好之后,还是用原先盖过的黍穰在豆堆周围都盖好。如果冬天酿作时,由于豆少罨室还是冷的,即使黍穰盖着豆堆还是暖不起来,就该在罨室里面,搬进微微烧着的烟火,让它早些暖起来,不然的话,就伤冷了。春秋二季,酌量它的寒暖,冷时也该用黍穰盖上。每次进入罨室出来的时候,都该依旧谨慎地把门关严,不要让热气散泄出去。

《食经》作豉法:“常夏五月至八月,是时月也。率一石豆,熟澡之,渍一宿。明日,出,蒸之,手捻其皮破则可,便敷于地—地恶者,亦可席上敷之—令厚二寸许。豆须通冷,以青茅覆之,亦厚二寸许。三日视之,要须通得黄为可。去茅,又薄掸之,以手指画之,作耕垅。一日再三如此。凡三日作此,可止。更煮豆,取浓汁,并秫米女曲五升,盐五升,合此豉中。以豆汁洒溲之,令调,以手抟,令汁出指间,以此为度。毕,纳瓶中,若不满瓶,以矫桑叶满之〔1〕,勿抑。乃密泥之中庭。二十七日,出,排曝令燥。更蒸之时,煮矫桑叶汁洒溲之,乃蒸如炊熟久,可复排之。此三蒸曝则成〔2〕。”

作家理食豉法〔3〕: 随作多少。精择豆,浸一宿,旦炊之,与炊米同。若作一石豉,炊一石豆。熟,取生茅卧之,如作女曲形 〔4〕。二七日,豆生黄衣,簸去之,更曝令燥。后以水浸令湿,手抟之,使汁出—从指歧间出—为佳,以着瓮器中。掘地作埳 〔5〕,令足容瓮器。烧埳中令热,内瓮着埳中。以桑叶盖豉上,厚三寸许,以物盖瓮头令密,涂之。十许日成,出,曝之,令浥浥然。又蒸熟,又曝。如此三遍,成矣。

作麦豉法: 七月、八月中作之,余月则不佳。治小麦〔6〕,细磨为面,以水拌而蒸之。气馏好熟,乃下,掸之令冷,手挼令碎。布置覆盖,一如麦、黄蒸法。七日衣足,亦勿簸扬,以盐汤周遍洒润之。更蒸,气馏极熟,乃下,掸去热气,及暖内瓮中,盆盖,于蘘粪中燠之。二七日,色黑,气香,味美,便熟。抟作小饼,如神曲形,绳穿为贯,屋里悬之。纸袋盛笼,以防青蝇、尘垢之污。用时,全饼着汤中煮之,色足漉出。削去皮粕,还举。一饼得数遍煮用。热、香、美〔7〕,乃胜豆豉。打破,汤浸,研用亦得;然汁浊,不如全煮汁清也。

【注释】

〔1〕矫桑: 不知道是什么桑。或疑为高大的野生桑树。

〔2〕“此三蒸曝”,“此”上疑脱“如”字。下条有“如此三遍”,可证。

〔3〕“作家理食豉法”这条是淡豉,上条是咸豉,这条仍是《食经》文,从“如作女曲形”等可证。但下条“作麦豉法”是用小麦作的麦豉,是另一项目,仍是《要术》文,从“一如麦、黄蒸法”等可证。

〔4〕如作女曲形: 像作女曲的方法。卷九《作菹藏生菜法》引《食次》罨制女曲的方法是: 先在床上垫上青蒿,铺上女曲,再在女曲上用青蒿盖着。

〔5〕埳(kǎn): 同“坎”。

〔6〕“”,各本均错成各样形似字,他处多有此字,据以改正。

〔7〕《今释》疑“热”字多余,或者该在上文“汤中”上面。不过有“热”字也讲得通。

【译文】

《食经》酿制豆豉的方法:“常常在夏季五月到秋季八月里作,是合时的月份。标准是一石豆子,多遍地淘净,浸着过一夜。明天,捞出来,上甑中蒸,蒸到用手一捻皮就会破时,就可以了,便倒出来铺在地上—地不干净的,也可以铺在席子上—铺成二寸左右厚。等到豆子统统冷了,拿青茅盖在上面,也要盖二寸左右厚。过三天,看看,须要全都上黄衣才合适。去掉茅草,再摊薄些,用手指划出条条,像耕垅的形状。一天再三地这样〔聚拢摊薄,又划出条条〕。这样做三天,可以停止。再煮些豆子,取得浓汁,加入糯米女曲五升,盐五升,和进这豆豉里面。再用豆汁洒在上面,溲和均匀,用手一捏,如果有汁从指缝里挤出来,便合适了。溲和完毕,装入瓶子里,如果装不满瓶,拿矫桑叶塞满它,但不要按紧。用泥密封好,搁在院子里。满二十七天,拿出来,摊开来晒燥。燥后还要再蒸,蒸的时候先煮些矫桑叶汁洒上去溲和过,然后上甑,蒸到像炊熟的时间一样久。拿下来再摊开来晒燥。〔像这样〕蒸三次晒三次,就作成了。”

酿制“家理食豉”的方法: 作多少可以随便。精细地拣择豆子,浸一夜,明天一早炊豆,像炊米饭一样。如果作一石豆豉,就炊一石豆子。熟了,用新鲜茅草〔衬盖起来〕在罨室中罨黄,像作女曲的方法。过十四天,豆上长出黄衣,簸去黄衣,晒干。干后又用水浸湿,湿的标准,用手捏着有汁从指缝里挤出来为好,随即盛入瓮器里。在地上掘个坎,让它足够容纳瓮器。在坎里烧火,把坎烧热,将瓮子放进坎中。拿桑叶盖在豉上面,盖三寸左右厚,瓮头上用东西盖严密,再用泥密封。过十来天,初步作成了,倒出来晒,晒到半干。又蒸熟,又晒。这样蒸晒三次,才成熟了。

酿制小麦豉的方法: 七月、八月里酿作,其余的月份作的不好。舂净小麦,磨细成面,拌进水,上甑中蒸。蒸汽馏上来够熟了,下下来,摊开,翻动着让它冷了,用手揉碎面块。所有在罨室中布置、覆盖等手续,都和作麦、黄蒸的方法一样。过七天,菌衣长足了,也不要簸扬,用热盐汤普遍均匀地洒上,让它湿润。再蒸,蒸到汽馏极熟了,倒出来,摊开翻动散去大热气,趁温暖时投落瓮中,用盆子盖好,放进穰秸糠壳堆里燠着保温。过十四天,颜色变黑了,气也香,味道也鲜美了,便成熟了。拿来捏成小饼,像酿酒的神曲饼那样,再用绳穿成串子,挂在屋里风干。串子外面用纸袋套着,免得被苍蝇、灰尘弄脏。用的时候,整个饼放进〔菜〕汤里煮,煮到汤的颜色够浓了,便拿出来。削去外层的粗皮渣子,依旧挂起来。一个饼可以煮用几次。热烘烘的,又香又美,比豆豉还强。把饼打破,热汤泡开来研碎了用,也可以,但是汤汁浑浊,不如全饼煮得的汤汁清。

八和齑

初稽反第七十三

蒜一,姜二,橘三,白梅四,熟栗黄五,粳米饭六,盐七,酢八。

齑臼欲重,不则倾动起尘,蒜复跳出也。底欲平宽而圆。底尖捣不着,则蒜有粗成。以檀木为齑杵臼。檀木硬而不染汗〔1〕。杵头大小,令与臼底相安可,杵头着处广者,省手力,而齑易熟,蒜复不跳也。杵长四尺。入臼七八寸圆之;以上,八棱作。平立,急舂之。舂缓则荤臭。久则易人。舂齑宜久熟,不可仓卒。久坐疲倦,动则尘起;又辛气荤灼,挥汗或能洒污,是以须立舂之。

蒜: 净剥,掐去强根;不去则苦。尝经渡水者,蒜味甜美,剥即用;未尝渡水者,宜以鱼眼汤银洽反半许半生用〔2〕。朝歌大蒜,辛辣异常,宜分破去心〔3〕—全心〔4〕—用之,不然辣则失其食味也。

生姜: 削去皮,细切,以冷水和之,生布绞去苦汁。苦汁可以香鱼羹。无生姜,用干姜。五升齑,用生姜一两,干姜则减半两耳。

橘皮: 新者直用,陈者以汤洗去陈垢。无橘皮,可用草橘子;马芹子亦得用。五升齑,用一两。草橘、马芹,准此为度。姜、橘取其香气,不须多,多则味苦。

白梅: 作白梅法,在《梅杏》篇。用时合核用。五升齑,用八枚足矣。

熟栗黄: 谚曰“金齑玉脍”,橘皮多则不美,故加栗黄,取其金色,又益味甜。五升齑,用十枚栗。用黄软者;硬黑者,即不中使用也。

秔米饭: 脍齑必须浓,故谚曰:“倍着齑。”蒜多则辣,故加饭,取其甜美耳。五升齑,用饭如鸡子许大。

先捣白梅、姜、橘皮为末,贮出之。次捣栗、饭使熟;以渐下生蒜,蒜顿难熟,故宜以渐。生蒜难捣,故须先下。舂令熟;次下蒜。齑熟,下盐复舂,令沫起。然后下白梅、姜、橘末复舂,令相得。下醋解之。白梅、姜、橘,不先捣则不熟;不贮出,则为蒜所杀,无复香气,是以临熟乃下之。醋必须好,恶则齑苦。大醋经年酽者,先以水调和,令得所,然后下之。慎勿着生水于中,令齑辣而苦。纯着大醋,不与水调,醋,复不得美也。

右件法,止为脍齑耳。余即薄作,不求浓。

脍鱼肉,里长一尺者第一好;大则皮厚骨硬〔5〕,不任食,止可作鲊鱼耳。切脍人,虽讫亦不得洗手,洗手则脍湿〔6〕;要待食罢,然后洗也。洗手则脍湿,物有自然相厌,盖亦“烧穰杀瓠”之流,其理难彰矣。

【注释】

〔1〕“檀木”,各本误作“粳米”或“稉米”,仅《渐西》本作“檀木”,是。《渐西》本是根据湖湘本的眉上原刻校语“稉米作檀木”改正的。又,“不染汗”,院刻等同,金抄等作“不染汙”,其实都费解,疑应作“不染汁”,指不易沁入齑汁。

〔2〕(zhá): 将食物放在沸水里煮下,捞出。

〔3〕去心: 去掉心。蒜瓣有什么心,不明。如果指瓣里面的芽叶,鲜瓣是分破不出来的,只有到瓣芽萌发时才能明显分辨出来。但作齑不可能都在这个时候作,究竟指什么,不明。

〔4〕“全心”,各本同。现在加破折号,可以理解,但古无破折例,应有脱文,黄麓森校勘认为“全”上脱“勿”字。

〔5〕骨: 北宋本如此,明抄等作“肉”。下篇鲤鱼鲊是:“肉长尺半以上,皮骨坚硬,不任为脍者,皆堪为鲊也。”正指此类,故从北宋本。

〔6〕脍湿: 脍变湿。湿指什么,也不明。是指鱼条在煮时受湿软化而断碎,还是味道变涩?如指后者,字应作“涩”。

【译文】

〔八和是:〕 第一样大蒜,第二样生姜,第三样橘皮,第四样白梅,第五样熟栗子黄肉,第六样粳米饭,第七样盐,第八样醋。

舂齑(jī)的臼要重,不重,臼会晃动惹起粉尘,而且舂不稳大蒜也容易跳出来。臼底要宽平而圆。底尖了捣不着,大蒜就会有粗块。要用檀木作捣齑的杵和臼。檀木坚硬,不容易沁入〔齑汁〕。杵头的大小,要和臼底相贴合,杵头捣着的面宽的,省手力,而且齑容易熟,大蒜也不会跳出来。杵的长是四尺。捣进臼中七八寸长的这一段,作成圆形;这段以上作成八棱形。直立着急速地舂。舂慢了会串出荤臭气。舂久了要换人。舂齑宜于舂得久而熟,不能图快草率从事。如果坐着舂,坐久了会疲倦,疲倦了就会动脚,会让尘土飞扬起来;加上辛气熏灼会冒汗,挥汗时可能洒脏了齑,所以必须站着舂。

大蒜: 剥干净,掐掉底上的老根瘢;不掐去味道会苦。如果是经过泡腌的,蒜味甜美,剥去皮直接就用;没有泡腌过的,须要在鱼眼沸汤里焯一下,焯半生半熟拿来用。朝歌大蒜,非常辛辣,该破开来去掉心—整个的心—后再用,不然的话,太辣,齑就失去美味了。

生姜: 削去皮,切细,用冷水调和,拿〔未经煮洗的〕生布包着,绞去苦汁。苦汁可以留着调和鱼羹作香料。没有生姜,可以用干姜。五升齑,用一两生姜;用干姜的话,半两就够了。

橘皮: 新鲜的直接用,陈的用热水洗去积陈的污垢。没有橘皮,可以用草橘子;马芹子也可以用。五升齑,用一两橘皮。草橘子、马芹子,比照这个分量不要超过。生姜和橘皮是用它的香气,不需要多,多了味道苦。

白梅: 作白梅的方法在卷四《种梅杏》篇中。用时连核用。五升齑,用八个就够了。

熟栗子黄肉: 谚语说:“金色的齑,玉色的脍。”橘皮〔固然是黄色的〕,但多了味道不好,所以要加上栗子黄肉,是取它的金黄色,同时又增添了甜味。五升齑,用十颗栗子。要用黄色柔软的,硬而黑色的〔已经坏了〕,不合用。

粳米饭: 脍中用的齑必须浓而多,所以谚语说:“加倍地搁齑。”大蒜多了味道太辣,所以要加些饭进去,这样齑就甜美。五升齑,加进大约像鸡蛋大的一团饭。

先把白梅、生姜、橘皮捣成碎末,拿出来盛在另外的容器里。次后将栗子肉和饭捣熟;再渐渐地分次放下生蒜,生蒜不是一下子可以捣熟的,所以该分几次渐渐放下。生蒜不容易捣熟,所以该先放下先捣。将它捣熟;再次放入焯过的半熟大蒜再捣。齑捣熟了,下盐再舂,舂到起泡沫。然后又下白梅、生姜、橘皮碎末再舂,舂到调和均匀。再放进醋调味。白梅、生姜、橘皮假如不先捣,就不会熟;如果不另外盛着而混在一起捣,原味会被大蒜克杀掉,再也没有香气,所以该在齑快熟的时候放下去。醋必须用好醋,用坏醋齑会发苦。几年陈酿着的大醋很酽酸的,要先用水调稀到合适,然后放下去。千万不要在齑里搁进生水,那齑就会变辣而且苦。纯粹放进大醋,不用水调稀,太酸,齑同样是不美的。

上面的方法,只是食脍用的齑的作法。其余食品的齑,可以作薄些,不要求浓厚。

作脍的鱼,去掉头尾后,鱼肉有一尺长的第一好;太大的皮厚骨硬,不好吃,只可以作鲊鱼。切脍的人,尽管切完了,也不许洗手,洗手会使脍变湿;要等脍吃完之后,才能洗手。洗手会使脍变湿,各种事物有自然相克的现象,这也和“在家里烧黍穰会使地里的瓠死去”的情况相似,道理是难以说明的。

《食经》曰:“冬日橘蒜齑,夏日白梅蒜齑。肉脍不用梅。”

作芥子酱法〔1〕: 先曝芥子令干;湿则用不密也〔2〕。净淘沙,研令极熟。多作者,可碓捣,下绢筛,然后水和,更研之也。令悉着盆〔3〕,合着扫帚上少时〔4〕,杀其苦气—多停则令无复辛味矣,不停则太辛苦。抟作丸,大如李,或饼子,任在人意也。复曝干。然后盛以绢囊,沉之于美酱中,须则取食。

其为齑者,初杀讫,即下美酢解之。

《食经》作芥酱法:“熟捣芥子,细筛取屑,着瓯里,蟹眼汤洗之。澄去上清,后洗之〔5〕。如此三过,而去其苦。微火上搅之,少熇〔6〕,覆瓯瓦上,以灰围瓯边。一宿即成。以薄酢解,厚薄任意。”

崔寔曰:“八月,收韭菁,作捣齑。”

【注释】

〔1〕“芥子酱法”是另一项目,虽在《食经》文后,仍是《要术》本文。

〔2〕“用不密”,不可解,当有脱误。或谓是“研不熟”之误,但下文有水淘后研及加水研,恐未必。或者是“用不佳”之误?存疑,待进一步查证。

〔3〕盆: 指研盆。按: 研磨工具的承研底件有钵形的,盆形的,盘形的,以及平板形的。这里的芥子糊并未倒在另外的盆子里,故此“盆”即指研盆。

〔4〕“扫帚”,此指炊事上用的刷洗用具,卷七《造神曲并酒》有“炊帚”,疑此应作“炊帚”。

〔5〕“后”,繁体字作“後”,应是“復”(复)字形似之误。

〔6〕熇(kǎo): 同“烤”,用火烘干。

【译文】

《食经》说:“冬天用橘皮、大蒜作成的齑,夏天用白梅、大蒜作成的齑。肉脍的齑不加白梅。”

作芥子酱的方法: 先将芥子晒干;湿的用起来不好(?)。淘洗沙汰干净后,研到极细熟。作得多的,可以用碓捣,拿绢筛筛过,然后和水再研熟。让芥子末全贴在研盆底上,再倒覆在〔炊〕帚上,搁着过一会儿,让辛苦气味散发去一部分—搁得久了,辛味会完全丧失,如果不搁着过一会,又会太辣太苦。用手团成丸子,像李子的大小,或者作成小饼子,任随人的意愿。再拿来晒干。然后盛在绢袋子里,沉没在好酱里面。需要时,就拿出来吃。

如果要作成齑的,当刚刚散去一部分辛气之后,便加好醋调味。

《食经》作芥子酱的方法:“把芥子捣熟,用细筛子筛得粉末,放在小盂里,用快开的蟹眼汤洗一遍。澄清后,倒掉上面的清汁,〔再〕洗过。这样洗三遍,把苦味洗掉。再搁在缓火上搅着烧一烧,等到稍稍干燥的时候,把小盂连同芥子糊一并倒覆在瓦器上,小盂外周用灰围着〔,让它吸去渗出的水液〕。这样过一夜,就作成了。用淡醋调味,厚些稀些,随人喜欢。”

崔寔说:“八月,收韭菜薹,作捣齑。”

作鱼鲊第七十四

凡作鲊〔1〕,春秋为时,冬夏不佳。寒时难熟。热则非咸不成,咸复无味,兼生蛆;宜作裛鲊也〔2〕。

取新鲤鱼,鱼唯大为佳。瘦鱼弥胜,肥者虽美而不耐久。肉长尺半以上,皮骨坚硬,不任为脍者,皆堪为鲊也。去鳞讫,则脔〔3〕。脔形长二寸,广一寸,厚五分,皆使脔别有皮。脔大者,外以过熟伤醋,不成任食〔4〕;中始可噉;近骨上,生腥不堪食: 常三分收一耳。脔小则均熟。寸数者,大率言耳,亦不可要。然脊骨宜方斩,其肉厚处薄收皮;肉薄处,小复厚取皮。脔别斩过,皆使有皮,不宜令有无皮脔也。手掷着盆水中,浸洗去血〔5〕。脔讫,漉出,更于清水中净洗。漉着盘中,以白盐散之。盛着笼中,平板石上迮去水〔6〕。世名“逐水”。盐水不尽,令鲊脔烂。经宿迮之,亦无嫌也。水尽,炙一片,尝咸淡。淡则更以盐和糁〔7〕;咸则空下糁,不复以盐按之〔8〕。

炊秔米饭为糁,饭欲刚,不宜弱;弱则烂鲊。并茱萸、橘皮、好酒,于盆中合和之。搅令糁着鱼乃佳。茱萸全用,橘皮细切: 并取香气,不求多也。无橘皮,草橘子亦得用。酒,辟诸邪恶,令鲊美而速熟。率一斗鲊,用酒半升;恶酒不用。

布鱼于瓮子中,一行鱼,一行糁,以满为限。腹腴居上。肥则不能久,熟须先食故也。鱼上多与糁。以竹篛交横帖上〔9〕,八重乃止。无篛,菰、芦叶并可用。春冬无叶时,可破苇代之〔10〕。削竹插瓮子口内,交横络之。无竹者,用荆也。着屋中。着日中、火边者,患臭而不美。寒月穰厚茹,勿令冻也。赤浆出,倾却。白浆出,味酸,便熟。食时手擘,刀切则腥。

作裹鲊法: 脔鱼,洗讫,则盐和糁。十脔为裹,以荷叶裹之,唯厚为佳,穿破则虫入。不复须水浸、镇迮之事。只三二日便熟,名曰“暴鲊”〔11〕。荷叶别有一种香,奇相发起香气,又胜凡鲊〔12〕。有茱萸、橘皮则用,无亦无嫌也。

【注释】

〔1〕鲊: 一种用米饭加盐腌制的块鱼。用相同的方法腌制肉类,也可以叫“鲊”。特点是利用淀粉糖化之后,最后经乳酸菌作用产生乳酸,有一种酸香味,并有防腐作用。酿制中单纯用米饭和盐,不加曲类发酵剂,有时加酒调味并促使早熟。乳酸菌须要有淀粉类物质才能生长良好,只靠鱼肉本身的淀粉是远远不够的,所以须加入大量的米饭,补给其糖化剂的不足。

〔2〕“裛”,院刻等同。黄麓森校记:“乃‘裹’之讹。”日译本改为“裹”字。按: 《要术》中并无裛鲊法,下面就是“作裹鲊法”,此字可能是“裹”字之误。不过考虑到下篇有“作浥鱼法”,注明可以“作鲊”,“浥”同“裛”,则亦不排斥其称浥鱼作的鲊为“裛鲊”,故仍其旧。

〔3〕脔(luán): 切成小块的肉。

〔4〕“不成任食”,“成”,疑衍。湖湘本“任”作“佳”,亦欠妥。

〔5〕“洗”,明抄等同,院刻、金抄作“法”。从“法”推测,疑“洗”亦误。按:这时正在切脔,随切随即掷入盆中,只是浸着自然汰去腥血,没有功夫洗,等切完脔块后才“净洗”。而“法”又写作“”,跟“汰”字极像,容易致误,怀疑“洗”是“汰”字的辗转之误。

〔6〕迮(zé): 借作“笮”,即压榨。

〔7〕糁(sǎn): 凡掺和在鱼肉、菜肴中的米饭都叫“糁”。本篇是用来腌制鱼和肉,下文羹臛、蒸缹、煎消、菹绿等篇,则用以烹调各种羹肴,都叫糁。

〔8〕“不复”,湖湘本如文;两宋本作“下复”,意谓下糁后再加盐。但这样使咸鲊更咸,失其以淡糁矫味的作用。《今释》、日译本均采用“下复”。后者无释,前者的解释是,糁本身可能霉坏,再加一层盐可以防霉。启愉按: 鲊和菹同类相似,都是利用乳酸细菌营乳酸发酵作用而产生酸香味,并有抑制腐败微生物干扰的防腐作用。乳酸菌须要有碳水化合物才能生长良好,但只靠鱼肉本身的碳水化合物是不够的,所以须要加入米饭(糁)以补其不足。米饭必须先经淀粉酶使淀粉糖化,才能被乳酸菌利用,最终产生乳酸。这里的糁是先用茱萸和好酒拌和着的,茱萸和酒在糁中都有抑菌作用,即所谓“辟诸邪恶”,而且还将糁搅拌使粘附在鲊块上,而鲊块本身是沁入盐分的。这样,糁本身就含有盐、酒、辛辣果油,不必再下盐防霉,自破其矫咸使淡的要求。再者,最后鲊块入瓮,“一行鱼,一行糁”,用糁很多,但纯用淡糁,根本不下盐,这个糁加酒后还有加速酵解成熟的作用,并不怕霉坏。所以应以“不复”为正字,不必迷信宋本。

〔9〕“篛”,各本均误作“蒻”(注同)。《食经》、《食次》文作“箬”,字同。这里明显是“篛”字之误,径改。

〔10〕苇: 就是芦。但分开来,古时称孕穗前为芦,成熟后为苇。《要术》称新鲜的为“芦叶”,称老死的为“苇”和“干苇叶”(下文),还保留着这样的古名。

〔11〕暴: 速成,快熟。

〔12〕“奇相”,别扭,疑“奇”字应与上句末“香”字倒易,这三句应作:“荷叶别有一种奇香相发起,香气又胜凡鲊。”

【译文】

凡是作鲊,以春秋二季为合时,冬夏二季作不好。冬天冷,难熟。夏天热,非加盐不可,但咸了就没有味,而且又容易生蛆虫;夏天只宜用〔腌过的〕浥鱼作鲊。

用新鲜鲤鱼,鱼只有大鱼为好。瘦鱼更好;肥鱼虽好,但不耐久。鱼肉长到一尺半以上,皮骨坚硬,不能作脍的,都可以作鲊。去鳞之后,就披成脔块。脔的大小,二寸长,一寸宽,五分厚,每块都要带着皮。脔块过大的,外层熟过头了,太酸,不好吃;只有中间这层才可以吃;靠近骨头的,还没有熟,有腥气,更不好吃,所以三分之中常是只有一分好吃的。只有脔块小了,才熟得均匀。所说寸数,只是大致的说法,不是固定不变的。不过脊骨那里宜于直着斩下去,肉厚的地方皮要狭些,肉薄的地方皮要稍微宽些。一块块披切下来的脔,都得有皮,不宜有不带皮的脔。随手扔在盛着水的盆子里,浸着让它〔自然汰〕去腥血。披完之后,捞出来,再在清水里洗净。又捞出来放在盘子里,用白盐撒在上面。然后盛在笼子里,放在平正的石板上榨去水。世人叫作“逐水”。盐水不榨尽,鲊肉会烂。榨一夜也没有关系。水榨尽了,炙一片尝尝咸淡。淡了可以在糁里和进些盐;咸的话,只单纯用淡糁,不再加盐。

将粳米炊成饭,用来作糁,饭要炊得干硬,不宜太软,软了会烂鲊。连同食茱萸、橘皮、好酒一并在盆子中混和均匀。搅和到能让糁粘附在鲊块上才好。食茱萸整颗用,橘皮切细,都只是取其香气而已,不要多搁。没有橘皮,草橘子也可以用。酒可以辟除各种恶味,而且使鲊鲜美,成熟得快。标准是一斗鲊,用半升酒;劣酒不能用。

把鱼布放在瓮子里,一层鱼,一层糁,以放满为限。腹下的肥肉放在最上层。因为肥的不能耐久,熟了须要先吃掉。最上层的鱼上面多搁些糁。用竹〔箬〕交叉着平铺在瓮口上,铺八层才够。没有〔箬〕叶时,茭白叶和芦叶都可以用。春天冬天没有新鲜芦叶,可以劈破苇茎拿苇皮来代替。再削些竹签穿过叶子再穿上来,这样交叉地编牢着。没有竹签,可以用荆条。瓮子要放在屋里面。放在太阳下面或者火旁边,会有臭气,味道不美。冷天要用黍穰厚厚地包裹,不让它受冻。血浆出来,倒掉。白浆出来,带酸味,便成熟了。吃时要用手撕,用刀切会有腥气。

作裹鲊的方法: 把鱼切成脔块,洗净之后,就用盐和过的糁饭放上去。十脔作成一裹,用荷叶包裹起来,总要裹得厚厚的为好,因为破了穿了孔,就会有虫进去。不再需要水浸和压榨的手续。只要三两天便成熟了,称为“暴鲊”。荷叶有一种特别的香气,同鲊香相串着散发出来,所以这种鲊的香气又胜过一般的鲊。有茱萸和橘皮就用,没有也不妨事。

《食经》作蒲鲊法〔1〕:“取鲤鱼二尺以上,削,净治之。用米三合,盐二合,腌一宿。厚与糁。”〔2〕

作鱼鲊法〔3〕: 剉鱼毕,便盐腌。一食顷,漉汁令尽,更净洗鱼,与饭裹,不用盐也。

作长沙蒲鲊法: 治大鱼,洗令净,厚盐,令鱼不见。四五宿,洗去盐,炊白饭,渍清水中〔4〕,盐饭酿。多饭无苦。

作夏月鱼鲊法: 脔一斗,盐一升八合,精米三升,炊作饭,酒二合,橘皮、姜半合,茱萸二十颗,抑着器中。多少以此为率。

作干鱼鲊法: 尤宜春夏。取好干鱼—若烂者不中,截去头尾,暖汤净疏洗,去鳞,讫,复以冷水浸。一宿一易水。数日肉起,漉出,方四寸斩。炊粳米饭为糁,尝咸淡得所;取生茱萸叶布瓮子底;少取生茱萸子和饭—取香而已,不必多,多则苦。一重鱼,一重饭,饭倍多早熟。手按令坚实。荷叶闭口,无荷叶,取芦叶;无芦叶,干苇叶亦得。泥封,勿令漏气,置日中。春秋一月,夏二十日便熟,久而弥好。酒、食俱入。酥涂火炙特精;之尤美也〔5〕。

作猪肉鲊法: 用猪肥 肉〔6〕。净 治讫,剔去骨,作条,广五寸。三易水煮之,令熟为佳,勿令太烂。熟,出,待干,切如鲊脔:片之皆令带皮。炊粳米饭为糁,以茱萸子、白盐调和。布置一如鱼鲊法。糁欲倍多,令早熟。泥封,置日中,一月熟。蒜、齑、姜、酢,任意所便。之尤美,炙之珍好。

【注释】

〔1〕蒲: 指香蒲科的香蒲(Typha orientalis),其由叶鞘抱合而成的假茎叫作蒲菜,供食用。

〔2〕本条《食经》文有不少疑窦。“削”如果指削鳞,则未提到切成块,难道是整条作?《今释》疑应作“剉”(下条有“剉鱼毕”),日译本仍旧。用米和盐腌一宿后,是否弃去米盐,不然,生米怎能吃?盐的主要成分是氯化钠,钠会破坏生物体内的正常代谢而出现外渗现象,使体内的水分大量渗透出来。古文献有用盐擦树身使其果实自落的方法,就是受盐的渗透压作用而失水,果柄的离层进一步分化,因而落果。生鱼生肉用盐腌有同样的拔水作用(腌菜也一样),《要术》称之为“逐水”。本条“腌一宿”后,已是大量出水,但没有如下条的“漉汁令尽”,难道留着血腥水一起吃?又,两条“蒲鲊法”都没有提到怎样用蒲。卷九《作菹藏生菜法》“蒲菹”条引《诗义疏》说吴人以“蒲蒻”(即蒲笋,通称蒲菜)为菹,又可以作鲊,《本草图经》也说香蒲“可以为鲊”。《食经》所谓“蒲鲊”也应是在鱼肉中杂以香蒲嫩蒻为鲊,则应有脱文。

〔3〕这条以下的三条,明显都是《食经》文。“作干鱼鲊法”及下条,换了项目,仍是《要术》本文。

〔4〕“渍清水中”,应在“洗去盐”之下,指将鱼块渍入清水中,其文应作:“洗去盐,渍清水中。炊白饭,盐饭酿。”日译本同此译读。

〔5〕(zhēng): 煎煮鱼肉。

〔6〕(zōng): 一岁的猪。

【译文】

《食经》作蒲鲊的方法:“用二尺以上长的鲤鱼,削去鳞,整治干净。用三合米,二合盐,和进去,腌一夜。厚厚地搁上糁。”

作鱼鲊的方法: 将鱼切成块之后,便用盐腌。一顿饭的时间,把渗出的血腥水沥干尽,再将鱼洗干净。只用饭裹着,不搁盐。

作长沙蒲鲊的方法: 整治大鱼,洗干净,厚厚地抹上盐,盖到看不见鱼。过四五夜,把盐洗掉(,浸在清水里)。炊白饭为糁,加盐和进饭里腌酿。饭多些没有妨碍。

作夏月鱼鲊的方法: 一斗切成脔块的鱼,一升八合盐,精米三升炊成的饭,二合酒,半合橘皮,半合生姜,二十颗茱萸子,〔一起拌和好,〕按到容器里。作多少按这个比例加减。

干鱼作鲊的方法: 尤其宜于在春夏二季作。用好干鱼—如果烂的不合用,斩去头尾,用温水洗净,去掉鳞后,再用冷水浸着。过一夜换一次水。几天之后,肉发涨了,捞出来,斩成四寸见方的块。炊粳米饭作为糁,〔和进盐,〕尝下咸淡是否合适;拿新鲜的食茱萸叶铺在瓮底;再拿点新鲜的食茱萸子和在饭里—发发香气而已,不必多用,多了味道苦。瓮中放一层鱼,一层饭,饭加倍多的熟得早。用手按紧实。拿荷叶闭住瓮口,没有荷叶,用芦叶;芦叶也没有,用干苇叶也可以。再用泥封密,不让漏气。移瓮搁在太阳下面。春季秋季过一个月,夏季过二十天,便熟了,日子长了更好。下酒下饭都好吃。用酥油涂过在火上烤熟,特别精美;〔加肉烩〕作“”,尤其好。

作猪肉鲊的方法: 用一岁以内的肥猪的肉。煺毛整治干净之后,剔去骨头,把肉切成五寸宽的条。下锅煮,要换三次水,熟了就可以,不要太烂。熟了,取出来,等干了,切成像鱼鲊一样的脔,每片都要带着皮。炊粳米饭作糁,用食茱萸子、白盐调和饭。布置等方法都和作鱼鲊一样。糁要加倍的多,让它熟得早。用泥密封瓮口,放在太阳下面,一个月就成熟了。用蒜、齑、生姜或醋来调味,随人喜欢。〔加鱼鲊烩〕作吃,尤其美;在火上烤香了,也是一种珍肴。

脯腊第七十五

作五味脯法〔1〕: 正月、二月、九月、十月为佳。用牛、羊、麞、鹿、野猪、家猪肉。或作条,或作片罢〔2〕。凡破肉,皆须顺理,不用斜断。各自别捶牛羊骨令碎,熟煮取汁,掠去浮沫,停之使清。取香美豉,别以冷水淘去尘秽。用骨汁煮豉,色足味调,漉去滓。待冷,下:盐;适口而已,勿使过咸。细切葱白,捣令熟;椒、姜、橘皮,皆末之;量多少。以浸脯,手揉令彻。片脯三宿则出,条脯须尝看味彻乃出。皆细绳穿,于屋北檐下阴干。条脯浥浥时,数以手搦令坚实。脯成,置虚静库中,着烟气则味苦。纸袋笼而悬之。置于瓮则郁浥;若不笼,则青蝇、尘污。腊月中作条者,名曰“瘃脯”〔3〕,堪度夏。每取时,先取其肥者。肥者腻,不耐久。

作度夏白脯法: 腊月作最佳。正月、二月、三月,亦得作之。用牛、羊、麞、鹿肉之精者。杂腻则不耐久。破作片罢,冷水浸,搦去血,水清乃止。以冷水淘白盐,停取清,下椒末,浸。再宿出,阴干。浥浥时,以木棒轻打,令坚实〔4〕。仅使坚实而已,慎勿令碎肉出。瘦死牛羊及羔犊弥精。小羔子,全浸之。先用暖汤净洗,无复腥气,乃浸之。

作甜脆脯法〔5〕: 腊月取麞、鹿肉,片,厚薄如手掌。直阴干,不着盐。脆如凌雪也。

作鳢鱼脯法: 一名鲖鱼也。十一月初至十二月末作之。不鳞不破,直以杖刺口中,令到尾。杖尖头作樗蒲之形。作咸汤,令极咸,多下姜、椒末,灌鱼口,以满为度。竹杖穿眼,十个一贯,口向上,于屋北檐下悬之。经冬令瘃。至二月三月,鱼成。生刳取五脏〔6〕,酸醋浸食之,俊美乃胜“逐夷”。其鱼,草裹泥封,煻灰中爊乌刀切之〔7〕。去泥草,以皮、布裹而捶之。白如珂雪〔8〕,味又绝伦,过饭下酒,极是珍美也。

五味腊法〔9〕: 腊月初作。用鹅、雁、鸡、鸭、鸧、、凫、雉、兔、鹑、生鱼〔10〕,皆得作。乃净治,去腥窍及翠上“脂瓶”。留脂瓶则臊也。全浸,勿四破。别煮牛羊骨肉取汁,牛羊科得一种〔11〕,不须并用。浸豉,调和,一同五味脯法。浸四五日,尝味彻,便出,置箔上阴干。火炙,熟捶。亦名“瘃腊”,亦名“瘃鱼”,亦名“鱼腊”。鸡、雉、鹑三物,直去腥脏,勿开臆。

作脆腊法: 腊月初作。任为五味腊者,皆中作,唯鱼不中耳。白汤熟煮,接去浮沫;欲出釜时,尤须急火,急火则易燥。置箔上阴干之。甜脆殊常。

作浥鱼法: 四时皆得作之。凡生鱼悉中用,唯除鲇、鳠上,奴嫌反;下,胡化反耳〔12〕。去直鳃〔13〕,破腹作鲏,净疏洗,不须鳞。夏月特须多着盐;春秋及冬,调适而已,亦须倚咸;两两相合。冬直积置,以席覆之;夏须瓮盛泥封,勿令蝇蛆。瓮须钻底数孔,拔引去腥汁,汁尽还塞。肉红赤色便熟。食时洗却盐,煮、蒸、炮任意,美于常鱼。作鲊〔14〕、酱、爊、煎悉得。

【注释】

〔1〕五味脯: 即五香腊肉。五味即指葱白、花椒、生姜、橘皮和豉汁。下文五味腊同此用料。关于脯和腊,混称时都是干肉,分指则有别。大动物牛猪等肉析成条片的叫作脯,小动物鸡鸭等全作的叫作腊,加姜桂等香料并轻搥使干实的叫作“锻脩”(脩也是干肉)。这三种的作法均见本篇。

〔2〕作片罢(bì): 劈成片。按: 罢,剖析的意思,即切成片。十八九世纪间日本学者猪饲敬所(彦博)《要术》校本即释“片罢”为“片劈”,日译本从之。“罢”不逗开作完了讲,是合适的。

〔3〕肉受冻叫“瘃”(zhú),如冻疮也叫“冻瘃”。所谓“瘃脯”,实际就是经腊月风冻而成风干腊肉。

〔4〕这就是古时所谓“锻脩”。

〔5〕甜: 北方语,实际就是保持原味不加盐的淡。下文“甜脆”同。

〔6〕刳(kū): 剖开,挖空。

〔7〕煻(táng)灰: 带火的灰。 爊(āo): 把食物埋在火灰里煨熟。

〔8〕珂(kē)雪: 像玉和雪一样白。

〔9〕“腊”及下条“脆腊”的“腊”,各本均作“脯”,误。黄麓森校记举出四点理由: (1)下条注文“任为五味腊者”,即指此“五味腊”,否则所指落空。(2)文内有又名“瘃腊”,又名“鱼腊”,此明是“五味腊”。(3)本条说“一同五味脯法”,正说明本条不叫“五味脯”。(4)《周礼·天官·腊人》郑玄注,大物薄析叫作“脯”,小物全干叫作“腊”,篇首“五味脯”是用牛羊等大物作成条片,本条是用鹅鸭等小物全作,明是腊法。所说极有理,而且本篇以脯腊为题,不能没有腊法,前文是脯法,以下二条正接写腊法,应作“腊”为是。下条“脆腊”同。

〔10〕鸧(cāng): 亦名鸧鸹、鸧鸡,似雁而黑。(bǎo): 鸨,似雁而大,善奔驰。: 院刻如此,今通作“鹌”。(ān)鹑(chún),即鹌鹑;金抄、明抄作“鸽”,则指鸽和鹑。本书从院刻。

〔11〕科: 北宋本如此,湖湘本作“料”(脱“一种”二字),无论作“科选”还是“料简”解释,都讲不通。按:“则”有“仅”、“只”义,《荀子·劝学》:“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词曲中尤多用之。这里是说或牛或羊,“只得一种,不须并用”,应是“则”字之误。

〔12〕鳠(hù): 鳠鱼。也叫鱼、鱼(Leiocassis longirostris,科),也是一种无鳞而多黏液的鱼,和鲇鱼一样,都不用它。《本草纲目》:“北人呼鳠,南人呼。”

〔13〕“去直鳃”,不好解释,《今释》疑“直去鳃”倒错,是。

〔14〕作鲊: 再作成鲊鱼。《作鱼鲊》篇有“裛鲊”,“裛”同“浥”,可能就是用这种“浥鱼”再作成鲊的,故称“裛鲊”。

【译文】

五味脯的作法: 在正月、二月、九月、十月作为好。用牛、羊、獐、鹿、野猪、家猪的肉。或者切成条,或者劈成片。凡是切肉,都必须顺着肌肉的纹理切,不可斜割。分别将牛羊骨捶碎,煮透取得骨汁,撇去上面的浮沫,停放着澄清。取得香鲜的豆豉,先用冷水淘去尘土污垢。用清骨头汤煮豆豉,到豉汁颜色够了,味道也合适了,捞去渣滓。等冷了,放下作料: 盐,口味合适就够了,不要太咸。切细捣熟的葱白,捣成碎末的花椒、生姜和橘皮,用多少自己斟酌。拿作脯的肉料浸在〔这五味的〕骨豉汁里,用手透彻地揉捏肉块。劈成片的脯浸三夜就拿出来,切成条的脯须要尝过,味道够透了才拿出来。都用细绳穿着,挂在北面屋子的檐下,让它阴干。条脯在半干半湿时,多次用手把它捏紧实。脯作成后,移到闲空没有人进出的储藏间里,被烟熏着味道会苦。用纸袋套着挂起来。盛在瓮里会窝坏;如果不套着,会被苍蝇尘土弄脏。腊月里作的条脯,叫作“瘃脯”,可以过夏。每次拿来吃时,先拿肥的。肥的油腻,不耐久。

作过夏白脯的方法: 腊月里作最好。正月、二月、三月也可以作。用牛、羊、獐、鹿的瘦肉。有肥的杂在里面就不耐久。披切成片,用冷水浸,捏去血水,到水清为止。用冷水淘洗白盐,澄清后取得清盐汁,加些花椒末,用来浸肉。过两夜,取出来,阴干。半干半湿时,用木棒轻轻捶打,让肉紧实。只是打紧实而已,当心不要打出碎肉来。瘦死的牛羊以及羔子犊子的肉,瘦的更多。小羔子,整只地浸。先用温汤洗洁净,到没有腥气时才浸。

作甜脆脯的方法: 腊月里取獐、鹿的肉,披切成片,像手掌的厚薄。直接阴干,不加盐。肉像冰雪一样的脆。

作鳢鱼脯的方法: 鳢鱼又名鲖(tóng)鱼。十一月初到十二月底作。不去鳞,不破开,只是用一条小木棒从口中刺进,一直刺到尾。小棒上端削成尖锐形。拿热水作咸汤,要极咸,多放些生姜、花椒末,从鱼口中灌进去,到灌满为止。用小竹竿从鱼眼中穿过去,十条鱼穿成一串,口朝上,挂在北面屋子的檐下。经过一冬,让它风冻着。到二月三月,鱼脯作成了。剖开鱼腹,掏出里面的生五脏,用酸醋浸着吃,比“”还要鲜美。鱼肉则用草包裹,再用泥涂封,搁在煻灰里面煨熟。然后去掉泥草,用皮或布裹着,将它搥松。鱼肉像玉和雪一样的白,味道又无比的鲜美,过饭下酒,都是极珍美的菜肴。

五味腊的作法: 腊月初作。用鹅、雁、鸡、鸭、鸧、鸨、野鸭、野鸡、兔子、鹌鹑、活鱼,都可以作。煺治洁净,去掉肛孔和尾上的脂腺。留着脂腺就有臊气。整只地浸渍,不要破开。另外用牛羊带肉的骨头煮得液汁,牛或羊〔只要〕用一样,不须要同时并用。用来浸豆豉,〔下盐、葱白等香料〕调和,一同五味脯的作法。浸过四五天,尝尝味道够透了,就拿出来,放在席箔上阴干。然后用火烤熟,再不断地捶透。这种腊也叫“瘃腊”,也叫“瘃鱼”,也叫“鱼腊”。鸡、野鸡、鹌鹑三样,只掏去血腥内脏,不要开膛。

作脆腊的方法: 腊月初作。凡是可以作五味腊的那些东西,都可以作,只有鱼不合用。用清水煮熟,撇去上面的浮沫;快出锅时,尤其须要急火,急火容易干燥。取出来放在席箔上阴干。异常的甜脆。

作浥鱼的方法: 一年四季都可以作。所有新鲜的鱼都可以用,只有鲇鱼和鳠鱼除外。只去掉鳃,破开腹,斩成两半片,洗干净,不须要去鳞。夏季特别须要多放盐;春秋冬三季口味合适就可以了,不过也要稍微偏咸些。盐好了,两片鱼依旧合拢成一条。冬季只要叠起放着,用席子盖在上面;夏季须要盛在瓮子里,用泥封口,不让苍蝇在里面产蛆。瓮底边上须要钻几个孔,拔掉塞子将腥汁流去,汁流尽了依旧塞上。肉变成红色时,便熟了。吃时把盐洗掉,煮吃,蒸吃,或者包着烤熟了吃,随人意愿,味道比一般的烧鱼还美。再作成鲊鱼、酱鱼、煻灰煨鱼、油炸鱼,也都可以。

羹臛法第七十六〔1〕

《食经》作芋子酸臛法〔2〕:“猪羊肉各一斤,水一斗,煮令熟。成治芋子一升—别蒸之—葱白一升,着肉中合煮,使熟。粳米三合,盐一合,豉汁一升,苦酒五合,口调其味,生姜十两。得臛一斗。”

作鸭臛法〔3〕: 用小鸭六头,羊肉二斤,大鸭五头。葱三升,芋二十株,橘皮三叶,木兰五寸〔4〕,生姜十两,豉汁五合,米一升,口调其味。得臛一斗。先以八升酒煮鸭也。

作鳖臛法: 鳖且完全煮,去甲脏。羊肉一斤,葱三升,豉五合,粳米半合〔5〕,姜五两,木兰一寸,酒二升,煮鳖。盐、苦酒,口调其味也。

作猪蹄酸羹一斛法〔6〕: 猪蹄三具〔7〕,煮令烂,擘去大骨。乃下葱、豉汁、苦酒、盐,口调其味。旧法用饧六斤,今除也。

作羊蹄臛法: 羊蹄七具,羊肉十五斤。葱三升,豉汁五升,米一升,口调其味,生姜十两,橘皮三叶也。

作兔臛法: 兔一头,断,大如枣。水三升,酒一升,木兰五分,葱三升,米一合,盐、豉、苦酒,口调其味也。

作酸羹法〔8〕: 用羊肠二具,饧六斤,瓠叶六斤。葱头二升,小蒜三升,面三升,豉汁、生姜、橘皮,口调之。

作胡羹法: 用羊胁六斤,又肉四斤,水四升,煮;出胁,切之。葱头一斤,胡荽一两,安石榴汁数合,口调其味。

作胡麻羹法: 用胡麻一斗,捣,煮令熟,研取汁三升。葱头二升,米二合,着火上。葱头、米熟,得二升半在。

作瓠叶羹法: 用瓠叶五斤,羊肉三斤。葱二升,盐蚁五合〔9〕,口调其味。

作鸡羹法: 鸡一头,解骨肉相离,切肉,琢骨,煮使熟。漉去骨,以葱头二升,枣三十枚合煮。羹一斗五升。

作笋鸭羹法〔10〕: 肥鸭一只,净治如糁羹法〔11〕,脔亦如此。四升,洗令极净;盐净,别水煮数沸,出之,更洗。小蒜白及葱白、豉汁等下之,令沸便熟也。

肺苏本切法〔12〕: 羊肺一具,煮令熟,细切。别作羊肉臛,以粳米二合,生姜煮之。

作羊盘肠雌解法〔13〕: 取羊血五升,去中脉麻迹,裂之。细切羊胳肪二升〔14〕,切生姜一斤〔15〕,橘皮三叶,椒末一合,豆酱清一升,豉汁五合,面一升五合和米一升作糁,都合和,更以水三升浇之。解大肠,淘汰,复以白酒一过洗肠中,屈申以和灌肠。屈长五寸〔16〕,煮之,视血不出,便熟。寸切,以苦酒、酱食之也。

羊节解法〔17〕: 羊肶一枚〔18〕,以水杂生米三升,葱一虎口〔19〕,煮之,令半熟。取肥鸭肉一斤,羊肉一斤,猪肉半斤,合剉,作臛,下蜜令甜。以向熟羊肶投臛里,更煮,得两沸便熟。

治羊,合皮如猪豚法,善矣。

羌煮法〔20〕: 好鹿头,纯煮令熟。着水中洗,治作脔,如两指大。猪肉,琢,作臛。下葱白,长二寸一虎口,细琢姜及橘皮各半合,椒少许;下苦酒、盐、豉适口。一鹿头,用二斤猪肉作臛。

【注释】

〔1〕自本篇以下至卷九《饧》共十三篇(《醴酪》除外),引用大量《食经》文,《食次》文也不少,文字简阙多疑问,句法迥异,名物、用语有凸出的差异,尤其是“奠”的种种限制,都是《食经》、《食次》文的特色和成规。此外“又云”、“一本”在各篇中错见杂出,其非《要术》本文,更为明显。即以本篇论,只有篇中部的“食脍鱼莼羹”和篇末的“治羹臛伤咸法”二条是《要术》本文,其余全是《食经》文。羹臛(huò),一般说,羹是荤中多菜的,多汁的,带酸的,也有全素的;臛全是荤腥作的,无菜或少菜的,浓重少汁的,带酸的。本篇的羹臛,大致也如此。《食经》是南方人写的,羹臛中也有甜的,臛有煮的,炒的,块肉的,细切或琢碎的。

〔2〕《御览》卷八六一“臛”引《食经》:“有芋子酢臛法”,只此一句,无下文。本条2斤肉10两生姜,1斤16两,其比为32 ︰ 10,生姜占31%,芋子臛变成生姜臛,除非生姜羊肉当暖胃药吃(民间有大量生姜炖猪肚治胃寒),常馔恐太多,“十”,疑误。

〔3〕本条所下材料很多,不可能只得一斗臛。魏晋南朝1斗约合今2升(2 000毫升),怎能容得下许多鸭和许多作料?疑应作“一斛”。又“八升酒”也不够煮许多鸭,即使用耐热容器放在干锅上“干焖”也太少。又没放盐,不知调什么味。这些都是《食经》文简阙不明或有错漏的地方。下文“作羊蹄臛法”等条,有类似情况。又“大鸭五头”,《今释》疑是注文,即用大鸭的话,五头就够了。

〔4〕木兰: 木兰科的木兰(Magnolia liliflora),落叶小乔木或灌木,古时用其树皮作香味料,如用桂皮。

〔5〕“粳米半合”,约合今10毫升,太少,《今释》疑“五合”或“半升”之误。

〔6〕“一斛”,是否用所记的材料作成一斛酸羹,故有此称,不明,可又没有提到用水量。日本学者猪饲敬所校改为“一名臛”,是“羹”字下注文,也讲得通。不过《御览》卷八六一“羹”引《食经》有“猪蹄酸羹法”,无“一斛”二字。存疑。

〔7〕具: 即“副”,大概以四蹄为一副。

〔8〕本条没有用“酸”料,虽然《菹绿》有“猪、鸡名曰酸”,但这用的是羊肠,仍疑有脱误。

〔9〕“盐蚁”,未详。《今释》疑“盐豉”之误,日译本径改为“盐豉”。存疑。

〔10〕笋(gě): 笋干。

〔11〕“糁羹法”,应是一种羹法的名称。《御览》卷八六一“羹”引《食经》有“猪蹄酸羹法、胡羹法、鸡羹法、笋笴鸭羹法”,说明这些羹法都引自《食经》,同时也可能《食经》另有“糁羹法”,《要术》未引。

〔12〕(sǔn): 一种回锅肉,但不是炒,而是放在肉臛中加米糁再煮的。

〔13〕“雌解”,从金抄,但也只有“解”字对,“雌”应是“”(kān)字之误。《说文》:“(按同),羊凝血也。”《释名·释饮食》:“血(按是之误,《御览》卷八五九引《释名》作,即“”),以血作之,增其酢、豉之味使苦,苦以消酒也。”唐段公路《北户录》卷二“食目”:“广之人食品中有 ……。”唐崔龟图注:“按《证俗音》云:‘南人谓凝牛羊鹿血为,以齑噉之消酒也。’”陶弘景《本草经集注》“藕实”:“宋帝时太官作血。”所记均与本条以凝固羊血加豉、苦酒的作法相符,也和以血为馅的“”相合。它是“南人”食品,疑《食经》出南人手笔。“解”是析解,即切割。因此所谓“羊盘肠解”,实际就是羊肠灌血并切成短段的一种食馔。“解”,院刻、明抄等作“斛”,或谓是“臛”的音近之误,但这是清煮灌血羊肠,不是臛。

〔14〕“胳肪”,“胳”是“腋下”,即肋骨两侧,但羊脂不在腋下,而在腰部。《一切经音义》卷三“肪”引《通俗文》:“在腰曰肪,在胃曰。”在腰部的,在猪就是“板脂”,在羊也叫“腰油”。“”即“”字,卷九《炙法》贾氏本文“肝炙”条有“羊络肚脂”,说得很具体,即《通俗文》所谓“在胃曰”,就是“花油”,也叫“网油”。羊脂不得称“胳肪”,这里指“络肚”,应是“络肪”之误。但这是《食经》文,《炙法》引《食次》还有所谓“羊猪胳肚”,仍以“胳”当“络”。《食经》、《食次》多有借用讹字的特色,恐未必是后人抄错,均仍其旧。

〔15〕“生姜一斤”,似太多,未知是否“一升”之误。

〔16〕屈: 一筒。启愉按: 屈是物品个数的名称,犹言“一卷”、“一筒”。唐段公路《北户录》卷二记载广州有一种米饼说:“按梁刘孝威谢官赐交州米饼四百屈。详其言屈,岂今之数乎。”所谓“四百屈”,其实就是四百卷。这里“屈长五寸”,就是切成五寸长的一筒。《食经》和刘孝威的“屈”,都是南方的方言,《食经》当是南人写的书。

〔17〕节解: 有分割剖解的意思,是指宰割羊体取出百叶,还是百叶煮熟后切了吃?如指后者,应有脱文(不能整个由一个人啃)。

〔18〕肶(pí): 同“膍”,牛羊等的胃,通称百叶。

〔19〕一虎口: 拇指和食指相连的一握。

〔20〕羌煮: 羌是古代西北的少数民族。这大概和上文“胡羹”一样,都是少数民族传进来的食馔。《北堂书钞》卷一四五、《御览》卷八五九都有“羌煮”条引《搜神记》说,自汉武帝太始(前96—前93)时传进“羌煮、貊炙”,内地颇为时兴。

【译文】

《食经》作芋子酸臛的方法:“猪肉羊肉各一斤,用一斗水,煮熟。整治好另外蒸过的芋子一升,葱白一升,放进肉中一起煮熟。又加三合粳米,一合盐,一升豉汁,五合苦酒〔再煮〕,尝尝味道调和到合适时,再下十两生姜(?)。总共得到一斗臛。”

作鸭臛的方法: 用六只小鸭,二斤羊肉,五只大鸭(?),加上三升葱,二十个芋头,三片橘皮,五寸木兰皮,十两生姜,五合豉汁,一升米,〔一齐煮,〕尝尝调好口味。可以得到一斗(?)臛。先用八升酒(?)将鸭煮过。

作鳖臛的方法: 先将整只鳖煮一下,去掉甲壳和内脏。加入一斤羊肉,三升葱,五合豉,半合(?)粳米,五两生姜,一寸木兰皮,二升酒,煮鳖。放下盐和苦酒,尝尝调好味道。

作猪蹄酸羹一斛(?)的方法: 用三具猪蹄,煮到烂,擘去大骨头。放下葱、豉汁、苦酒、盐,尝过,调好味道。旧法还要加六斤饴糖,现在不用了。

作羊蹄臛的方法: 用七具羊蹄,十五斤羊肉,加三升葱,五升豉汁,一升米〔,一齐煮〕。尝过,调好口味。再下十两生姜,三片橘皮。

作兔臛的方法: 用一只兔,斩成枣子大小的块,加三升水,一升酒,五分长的木兰皮,三升葱,一合米〔,一起煮〕。下盐、豆豉、苦酒,尝尝调好口味。

作酸羹的方法: 用两副羊肠,六斤饴糖,六斤瓠叶,外加二升葱头,三升小蒜,三升面粉〔,一齐煮〕。下豉汁、生姜、橘皮,尝过,调到合口味。

作胡羹的方法: 用六斤羊排骨肉,又四斤肉,加四升水煮熟后,剔去排骨,切好。下一斤葱头,一两胡荽子,几合安石榴汁,尝过,调到合口味。

作芝麻羹的方法: 用一斗芝麻,捣烂,煮熟,研出三升芝麻汁来。加进二升葱头,二合米,在火上再煮。煮到葱头和米熟了,存留着二升半的羹。

作瓠叶羹的方法: 用五斤瓠叶,三斤羊肉,〔煮熟,〕加二升葱,五合盐蚁(?),尝尝调好口味。

作鸡羹的方法: 一只鸡,将骨头和肉剔离开来,切好肉,斩碎骨头,煮熟。漉去碎骨头,加二升葱头,三十个枣子,一起再煮。煮成一斗五升羹。

作笋干鸭羹的方法: 肥鸭一只,煺治洁净,切成脔块,都同作糁羹的方法一样〔,煮熟〕。四升笋干,洗去盐使极洁净;盐洗净后,另外用清水煮过几沸,取出来,再洗过。加小蒜白、葱白和豉汁等,〔连同笋鸭一起再煮,〕煮开就熟了。

作肺的方法: 一副羊肺,煮熟,切细。另外作成羊肉臛,加上二合粳米,生姜,〔和同羊肺一并〕再煮。

羊盘肠〔〕解的作法: 取五升〔凝结了的〕羊血,去掉中间的血纤维丝,破开来。拿二升羊花油切细,切一斤生姜,又三片橘皮,一合花椒末,一升豆酱清,五合豉汁,再加一升五合面粉和同一升米作的糁,都一起混和好,再和进三升水〔,然后和入羊血作成灌肠馅儿〕。解开羊大肠,汰洗洁净,再用白酒灌进肠里洗一遍。随后一屈一伸地拿混和好的血馅儿灌进肠里。切成五寸长一筒,锅里煮。看看没有血出来,便熟了。再切成寸把长的段,用苦酒和酱蘸着吃。

作羊节解的方法: 用一个羊百叶,和上三升生米,加水,下一虎口的葱,煮到半熟。取一斤肥鸭肉,一斤羊肉,半斤猪肉,混合斫碎,煮成臛,加蜜让它甜。将半熟的羊百叶下到肉臛里,再煮,煮到两沸便熟了。

宰杀整治羊只,要连皮不剥,像煺治大小猪那样为好。

羌煮的作法: 好的鹿头,单独煮熟后,在水中洗净,整治后切成脔,像两个手指大的块。另将猪肉斩碎,煮成臛。下二寸长的葱白一虎口,斩细的生姜和橘皮各半合,少量的花椒〔,连臛带鹿肉一起再煮〕。再下苦酒、盐、豆豉,调味到适口。一只鹿头,用二斤猪肉作臛。

食脍鱼莼羹〔1〕: 芼羹之菜〔2〕,莼为第一。四月莼生,茎而未叶,名作“雉尾莼”〔3〕,第一肥美。叶舒长足,名曰“丝莼”。五月、六月用丝莼。入七月,尽九月十月内,不中食,莼有蜗虫着故也〔4〕。虫甚微细,与莼一体,不可识别,食之损人。十月,水冻虫死,莼还可食。从十月尽至三月,皆食“瓌莼”。瓌莼者,根上头、丝莼下茇也。丝莼既死,上有根茇,形似珊瑚,一寸许肥滑处任用;深取即苦涩。

凡丝莼,陂池种者,色黄肥好,直净洗则用;野取,色青,须别铛中热汤暂之〔5〕,然后用,不则苦涩。丝莼、瓌莼,悉长用不切。

鱼、莼等并冷水下。若无莼者,春中可用芜菁英,秋夏可畦种芮菘、芜菁叶〔6〕,冬用荠叶〔7〕,以芼之。芜菁等宜待沸,接去上沫,然后下之。皆少着,不用多,多则失羹味。干芜菁无味,不中用。豉汁于别铛中汤煮一沸,漉出滓,澄而用之。勿以杓抳〔8〕,抳则羹浊—过不清。煮豉但作新琥珀色而已,勿令过黑,黑则苦〔9〕。唯莼芼而不得着葱、薤及米糁、菹、醋等。莼尤不宜咸。羹熟即下清冷水,大率羹一斗,用水一升,多则加之,益羹清隽甜美。下菜、豉、盐,悉不得搅,搅则鱼莼碎,令羹浊而不能好。

《食经》曰:“莼羹: 鱼长二寸;唯莼不切。鳢鱼,冷水入莼;白鱼〔10〕,冷水入莼,沸入鱼。与咸豉。”又云:“鱼长三寸,广二寸半。”又云:“莼细择,以汤沙之。中破鳢鱼,斜截令薄,准广二寸,横尽也,鱼半体〔11〕。煮三沸,浑下莼。与豉汁、渍盐。”

【注释】

〔1〕“鱼莼羹”这条记述周详,辨物明晰,反复交代,表现出贾氏本文的特色,读此立见明顺畅达。惟“芼羹之菜”这首二段,怀疑原是注文。标目“食”字有些别扭,疑应作“作”。或谓《食经》脱“食”字,不但与下条《食经》重沓,文体水火不容,岂有此理。

〔2〕芼(máo)羹: 用菜和肉做的羹。

〔3〕莼菜在春夏间,其嫩茎上叶尚未开展时采摘者,品质最好,称为“稚莼”。其后叶稍舒长,品质次之,今亦名“丝莼”。至秋季植株衰老,叶小而味苦,不堪蔬食,只可作为饲料,叫作“猪莼”。

〔4〕蜗虫: 据称是一种很细小的虫,大概颜色也跟莼菜相同,无可分辨,但未详是何种虫。

〔5〕(zhá): 即“煠”。把食物放在热油里煮熟。

〔6〕“芮”(ruì),字书解释为“小貌”,虽可解释为菜秧或小菘菜,但名称很特别,存疑。日译本作“小菘”解释,《今释》改为“芥”字。又,上文“等”,指芜菁等,但芜菁等待沸乃下,“等”字疑衍。

〔7〕北宋本作“荠叶”,明抄等作“荠菜”。《名医别录》“荠”,陶弘景云:“叶作菹羹亦佳。”陆游《食荠》诗:“挑根择叶无虚日。”荠菜要择去污泥败叶和挑根带出来的秽草才能吃,作“叶”自可。

〔8〕抳(ní): 研磨。

〔9〕(gàn): (味)咸。

〔10〕白鱼: 即鲌(bó)鱼,鲤科。栖息于淡水中上层的中型鱼,大者可达六七公斤。

〔11〕“横尽也”,《今释》认为“也”应下移作“横尽鱼半体也”,或是衍文,应是。按:“半体”指中破后的半片鱼身,“横尽”就是就半片鱼身横披出头。

【译文】

脍鱼莼羹的〔作法〕: 搀在羹里面的菜,莼是最好的。四月里,莼从宿根抽出新茎,还没有长叶,这时叫“雉尾莼”,第一肥美。叶子舒展开来长足了,叫作“丝莼”。五月、六月用丝莼。进入七月,一直到九月十月里,就不好吃了,因为莼上面长着一种蜗虫。这虫很细小,粘在莼菜上跟莼一样,不能分辨,吃了对人有害。十月,水冻虫死了之后,莼还是可以吃的。从十月底到第二年三月,都吃“瓌(guī)莼”。瓌莼是根上头、丝莼下面的根茬。丝莼死了之后,〔下面〕留着的根茬,形状像珊瑚,上端一寸左右的地方,肥而且滑,可以吃;再摘深些,味道就苦涩了。

凡是丝莼,在陂池里种的,颜色带黄,肥美好吃,只要洗干净了就可以用;采取野生的莼,颜色青的,须要在另外的铛里用沸水焯一下,然后再用,不焯的话,味道就苦涩。丝莼和瓌莼,都是有多长就尽长用,不要切。

鱼和莼菜都要冷水下锅。如果没有莼菜,春天可以用嫩芜菁叶,夏天秋天可以畦种芮菘(?)、芜菁取鲜叶,冬天用荠叶来搀和。芜菁叶等要等〔冷水煮的鱼〕水沸了撇去上层浮沫之后,才下锅。这些叶子都只可少搁些,不可多,多了就失去羹的味道。干芜菁叶没有味,不中用。豉汁要在另外的铛里用水煮开一次,滤去渣滓,澄清后再用。煮的时候不要用杓子研豆豉,研了会使羹浑浊,因为研烂后豉汁过滤不清〔,所以造成羹也浑浊〕。煮豉汁只要煮到像新琥珀〔的浅黄褐〕色就可以了,不要太黑,黑了味就苦涩。只单纯用莼菜搀和,不得加葱、薤及米糁、菹菜、酸醋等。用莼菜尤其不宜咸。羹熟了就加些清净的冷水,一般是一斗羹,用一升水,羹多了按比例加水,使羹增添清爽甜美的口味。下菜、豉汁或盐的时候,都不得搅和,搅和了会把鱼和莼菜搅碎,羹也就浑浊,就作不好了。

《食经》说:“作莼羹,鱼切成二寸长,但莼菜不切。用鳢鱼时,〔鱼同〕莼菜〔一齐〕冷水下锅;用白鱼时,莼菜冷水下锅,鱼到水开了再下。都加入咸豆豉。”又一说:“鱼切成三寸长,二寸半阔。”又一说:“将莼菜仔细择净,在沸汤里焯过。中半破开鳢鱼为两片,斜披成薄片,就半片鱼身横披出头,再切成二寸宽的块。鱼煮三沸后,放下整条的莼菜。加入豉汁和浸渍后澄清的盐汁。”

醋菹鹅鸭羹〔1〕: 方寸准,熬之。与豉汁、米汁〔2〕。细切醋菹与之,下盐。半奠〔3〕。不醋,与菹汁。

菰菌鱼羹:“鱼,方寸准。菌,汤沙中出,擘。先煮菌令沸,下鱼。”又云:“先下,与鱼、菌、、糁、葱、豉〔4〕。”又云:“洗,不沙。肥肉亦可用。半奠之。”

笋思尹切古可切鱼羹〔5〕:,汤渍令释,细擘。先煮,令煮沸。下鱼、盐、豉。半奠之。

鳢鱼臛: 用极大者,一尺以下不合用。汤鳞治,邪截臛叶,方寸半准。豉汁与鱼,俱下水中。与研米汁。煮熟,与盐、姜、橘皮、椒末、酒。鳢涩,故须米汁也。

鲤鱼臛: 用大者。鳞治,方寸,厚五分。煮,和,如鳢臛。与全米糁。奠时,去米粒,半奠。若过米奠〔6〕,不合法也。

脸上,力减切;下,初减切。〔7〕: 用猪肠。经汤出,三寸断之,决破,细切,熬。与水,沸,下豉清、破米汁〔8〕,葱、姜、椒、胡芹、小蒜、芥—并细切锻〔9〕。下盐、醋。蒜子细切血,将奠与之 〔10〕—早与血则变,大可增。米奠〔11〕。

鳢鱼汤:,用大鳢,一尺以下不合用〔12〕。净鳞治〔13〕,及霍叶斜截为方寸半,厚三寸〔14〕。豉汁与鱼,俱下水中。与白米糁。糁煮熟,与盐、姜、椒、橘皮屑末〔15〕。半奠时,勿令有糁。

臛〔16〕: 汤 徐廉切〔17〕,去腹中,净洗,中解,五寸断之。煮沸,令变色。出,方寸分准〔18〕,熬之。与豉清、研汁〔19〕,煮令极熟。葱、姜、橘皮、胡芹、小蒜,并细切锻与之。下盐、醋。半奠。

椠七艳切淡: 用肥鹅鸭肉,浑煮。研为候〔20〕,长二寸,广一寸,厚四分许。去大骨。白汤别煮椠,经半日久,漉出,淅箕中杓迮去令尽〔21〕。羊肉,下汁中煮,与盐、豉。将熟,细切锻胡芹、小蒜与之。生熟如烂。不与醋。若无椠,用菰菌—用地菌,黑里不中。椠,大者中破,小者浑用。椠者,树根下生木耳,要复接地生〔22〕,不黑者乃中用。米奠也〔23〕。

损肾〔24〕: 用牛羊百叶,净治令白,薤叶切,长四寸,下盐、豉中 〔25〕,不令大沸—大熟则韧,但令小卷止。与二寸苏,姜末,和肉。漉取汁〔26〕,盘满奠。又用肾,切长二寸,广寸,厚五分,作如上。奠,亦用八〔27〕。姜、薤,别奠随之也。

烂熟: 烂熟肉,谐令胜刀,切长三寸,广半寸,厚三寸半。将用,肉汁中葱、姜、椒、橘皮、胡芹、小蒜并细切锻,并盐、醋与之。别作臛。临用,泻臛中和奠。有沈〔28〕,将用乃下。肉候汁中小久则变,大可增之〔29〕。

治羹臛伤咸法: 取车辙中干土末,绵筛〔30〕,以两重帛作袋子盛之,绳系令坚坚,沉着铛中。须臾则淡,便引出。

【注释】

〔1〕自此条以下至“烂熟”条,都是《食经》文。供奠上有一定的装法,又有“又云”,多有借用字,叙述疏简,都是《食经》、《食次》文的特色。

〔2〕米汁: 指碎米的汁,就是把米研碎后和进水调成米汁,然后下在锅里,略似现在的勾芡。

〔3〕半奠: 盛半碗供上席。启愉按:“奠”的原义是“置”,碗放在桌上是置,饭菜盛在碗里也是置,今浙东方言犹称盛饭、盛菜为“置饭”、“置菜”。在浙东用奠的本义字“置”,《食经》、《食次》即用“奠”的本字。奠也是装盛食物的容器,因亦称其装盛方法为“奠”。这就是《食经》、《食次》的所谓“奠”。奠字后文用得很多,都是这二书的用词,无非是各种不同的盛供方法而已。古时宴飨和祭祀分不开,二书的奠法可能是由祭奠演变而来,有严格的礼制和规矩。

〔4〕“先下,与鱼、菌 ……”,“与鱼”二字倒错。“先下”,承上文后下鱼而言,这又法的不同是先下鱼,后下蕈等,应作“先下鱼,与菌 ……”。“”(mù),同“莫”,是蓼科的酸模(Rumex acetosa),颇觉突兀,仍疑是“米”字之讹。

〔5〕(gě): 同“”,即笋干。

〔6〕若过米奠: 如果连着米粒供上。《今释》改“米”为“半”,意谓超过半奠;日译本保存原文,释“过”为“渡”,即带着米粒盛上。启愉按: 日译本为长,既不改字,又和去掉米粒不应带进去的告诫吻合。

〔7〕脸: 只有唐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一五解释“脸”为“生血也”,与本条用血相合。(chǎn): 指纤长的肠。二物合用,故名“脸”。贵阳等地有一种用肠和血作盖头的面条,肠者长也,血者红旺也,所以称为“长旺面”,和脸命意仿佛,不过文绉绉罢了。

〔8〕“破”,应是“研”字之讹。《北户录》卷二“食目”称:“南朝食品中,有脸。”崔龟图注:“脸法: 用猪肠,经沸汤出,三寸断之,决破,细切,熬之。与水,沸,下豉汁、研米,葱、姜、椒、胡芹、蒜。下盐、醋。蒜子细切血,将奠与之—早与血则变也。”崔注采自《要术》,“破”正作“研”。

〔9〕胡芹: 即马芹,参见卷三《种蘘荷芹》注释。

〔10〕“血,将”,原倒作“将血”,一字之倒,上下迷惘。按: 这里是说血要在将盛供时才下锅,下早了会变老,所以说“早与血则变”,必须是“血,将”,据注〔8〕崔龟图注倒正。“蒜子细切血”是一句,是说将血切成蒜子大,不是细切蒜子(小蒜已经“并细切锻”)。这一迷惘可因“血”字的倒正迎刃而解。

〔11〕“大可增。米奠”,崔注无之,但从血变老了可以推测“增”是“憎”字的形似之误,“米奠”是“半奠”之误,应读成:“早与血则变,大可憎。半奠。”因其“礼制”严格,不允许烹饪失格,故有此告诫。

〔12〕“以下”,原作“以上”,据上文“鳢鱼臛”条改正。

〔13〕“净鳞治”,鳢鱼有黏液,上文是“汤鳞治”,鱼(鲇鱼)黏液更多,下文是“汤”,“净”应是“汤”字之误。现在群众“煺”多黏液的鱼也常用热汤。下文“及”,疑应作“即”,音近而讹。

〔14〕“三寸”,疑是“半寸”之误。“半”字烂了一竖,容易错成“三”。

〔15〕“屑末”,指橘皮(也可包括花椒),原作“屑米”,与“白米糁”重复,误,径改。

〔16〕(tuó):鱼。据《玉篇》、《说文》,就是鲇鱼。鲇鱼多黏液,故用热汤煺治。而《尔雅》、《诗》毛《传》均释(即)为鲨鱼,非此所指。《要术》称“鲇”,《食经》称“”,名物称谓不同。

〔17〕(xún,又qián):禽畜杀死后用开水去毛。

〔18〕“分”,勉强可作分开讲,或疑“半”之误。日译本改作“半”。

〔19〕“研汁”,应是“研米汁”,脱“米”字。

〔20〕“研为候”,不可解,黄麓森认为是“斫为条”之误,据下文“长二寸”应是。

〔21〕“淅箕中杓迮去令尽”,“箕”原作“其”,误。按: 卷九各篇引《食次》文“淅箕”屡见,这里该是就在淅箕中洗过,并用杓底压榨(迮)去腥水。“淅箕”即淘米箕,俗亦称“筲箕”,字应作“箕”,据《食次》改。“迮去”下应有“水”字,但这是《食经》文,它就是这样含糊的。

〔22〕“复”,《今释》疑“须”之误。

〔23〕“米奠”,没有用米,疑“半奠”之误。又,本条“椠淡”,“椠”(qiàn)是写字的板片,但下文说明是木耳,也是《食经》的特用字。“淡”,不搭界,《广雅·释器》:“腅 ……肉也。”《玉篇》:“腅,肴也。”“淡”应是“腅”的同音借用字。

〔24〕“损”,也是借用字。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卷九“酒食”:“,臛也。”“损”又是“”(sǔn)的同音借用字。日译本改作“胘”(xián),即牛百叶。按: 《食经》文仅见于本篇者,就有准、锻、谐、漉、椠、胳(络)、沙(煠)、菰(菇)、臛叶(藿叶)、淡(腅)、损()等许多特用词和同音音近借用字,简直有点像“变文”,这和贾氏行文是截然异趣,泾渭分流的。

〔25〕“豉中”,疑是“豉汁”烂后错成。

〔26〕“漉取汁”,“漉”,大致相当于现在的“捞”,但汁如何捞法;贾氏偶亦用如“沥”字,则是沥去液汁不要,怎么反而要“取”?这也是《食经》行文遣词的怪特色。但这样却使得涵义不明,究竟是去掉肉汁,还是把肉汁取出浇在肉里面?今人《要术》译文就出现这两种分歧(《今释》译用前者,日译本用后者)。启愉倾向于前者: 一、其肉汁腥膻。二、“姜末和肉”,该是干肴上席。

〔27〕“亦用八”,“亦”字无根据,疑衍。

〔28〕沈: 指酸浆。“沈”,即“瀋”字,是浆汁。这是《食经》文,上文《食经》文有鹅鸭羹用酸菜,并说不够酸时加上酸菜卤,所以这里释为酸浆。

〔29〕“大可增之”,“增”疑“憎”的形似之误。之所以嫌憎,是“肉候汁中小久则变”,变谓变味。这肉臛将上桌时才别煮肉汁下葱姜等辛香作料,葱姜等过煮极易失去鲜品原有香味,产生恶味,所以临用时才倒汁入臛,马上上桌,防止香料久搁泡熟产生异味,也自然沾染,使肉味道受影响,那就“大可憎之”了。“之”,自然指代肉臛,《食经》用法也,姑仍其旧。

〔30〕“绵”,贾氏文“绢筛”屡见,疑“绢”之误。

【译文】

酸菜鹅鸭羹: 〔将鹅鸭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块,炒过。加豉汁和碎米的汁〔煮〕。将酸菜切细,放下去,再搁盐。盛半碗供上席。如果不够酸,加点酸菜卤。

菇蕈鱼羹:“鱼切成一寸见方的块。蕈要先在沸汤中焯过,擘开用。先将蕈煮开,再下鱼块。”又一说:“先下鱼块,再下蕈、〔米〕糁、葱、豆豉。”又一说:“蕈只洗净,不要焯。肥肉也可以用。盛半碗供上席。”

笋干鱼羹: 先将笋干在热水中浸涨,撕成细条。先把笋干煮沸,再下鱼、盐、豆豉。盛半碗供上桌。

鳢鱼臛: 鳢鱼要用极大的,一尺以下的不合用。热汤煺去鳞,整治洁净,斜披成薄片,再切成一寸半见方的块。豉汁和鱼一齐下入水中煮。再加研碎的米汁。煮熟后,加盐、生姜、橘皮、花椒末、酒。鳢鱼肉味涩,所以须要加米汁。

鲤鱼臛: 用大鲤鱼。煺鳞整治洁净,切成一寸见方五分厚的块。煮和加上作料,如同鳢鱼臛的作法。加入整粒的米作糁。盛上桌时,去掉米粒,盛半碗供上。如果连着米粒供上,是不合规矩的。

脸羹: 用猪肠。在沸汤中烫过,取出来,切成三寸长的段,再破开,切细,炒过。加水煮沸后,下清豉汁和〔研碎的〕米汁,及葱、生姜、花椒、胡芹、小蒜、芥菜—都要切细斩碎。下盐、醋。再将猪血切细成蒜子的大小,将要上桌时下锅—下早了血会变老,很让人〔憎嫌〕。盛〔半碗〕供上桌。

鳢鱼汤: 切成脔块;用大鳢鱼,一尺以下的不合用。去掉鳞,整治洁净,就斜截成片,再切成一寸半见方、〔半〕寸厚的块。豉汁和鱼,一齐下锅。再下白米作糁。糁煮熟了,放进盐、生姜、花椒、橘皮末。盛半碗上桌时,不要让碗里有米糁。

鱼臛: 用热汤煺治,去掉内脏,洗洁净,中半破开,斩成五寸宽的块。下水煮沸,变白色后,取出来,分(?)成一寸见方的块,〔加油〕炒过。放进清豉汁和研碎〔米〕汁,煮到极熟。葱、生姜、橘皮、胡芹、小蒜,都切细琢碎放下去。再下盐、醋。盛半碗供上席。

椠〔腅〕(dàn): 用肥鹅、肥鸭的肉。先整只煮熟,再〔斫〕成二寸长、一寸宽、四分左右厚的〔条〕。去掉大骨头。另外用白沸水煮椠,煮过半天,捞出来,放在淘米箕里用杓子把水榨干尽。再拿羊肉放在鹅鸭肉汤里煮,下盐、豆豉。快熟时,放进切细斩碎的胡芹、小蒜末。〔然后将鹅鸭肉和椠一齐下锅再煮,〕煮到烂熟。这菜肴不加醋。如果没有椠,用菇蕈—就是地蕈,但菌盖里面黑色的不合用。椠,大的中间擘破,小的整个用。所谓椠,就是树根下长出的木耳,〔须〕要贴地面生长的,不黑的才合用。盛〔半碗〕供上席。

〔〕肾: 用牛羊的百叶,整治使白净,切成薤叶那样阔的细条,四寸长,放进和着盐的豉〔汁〕里煮,不要煮到大开—太熟了肉就韧,只要让肉稍微卷曲就可以了。搁下二寸苏叶,一些生姜末,和在肉里面。漉掉汁,盛满一盘供上席。又用腰子,切成二寸长、一寸宽、五分厚的片,像百叶一样的烧法。盛上席,八片腰子盛一盘。另外装一小碟的生姜和薤跟上去。

烂熟: 将肉煮到烂熟,恰好到可以受得起刀切,切成三寸长、半寸阔、三寸半厚的块。将要用肉时,先在肉汁里加上切细琢碎的葱、生姜、花椒、橘皮、胡芹、小蒜,调进盐和醋。另外将肉煮成臛。临要供上席时,把调和好的香料汁浇进臛中,和好了一道盛供上去。如果有酸浆,将要上席时放下去。肉在〔香料汁里〕煮久了会变味,这是很使人〔憎嫌的〕。

治羹臛太咸的方法: 取得车辙中的干土末,用〔绢筛〕筛过,盛在两层绸作成的口袋里,用绳子缚得紧紧的,沉到锅里去。过不久,味道就淡了,把口袋拉出来。

蒸缹

方九切法第七十七

《食经》曰:“蒸熊法: 取三升肉熊一头〔1〕,净治,煮令不能半熟,以豉清渍之一宿。生秫米二升,勿近水,净拭,以豉汁浓者二升渍米,令色黄赤,炊作饭。以葱白长三寸一升,细切姜、橘皮各二升,盐三合,合和之。着甑中蒸之,取熟。”

“蒸羊、肫、鹅、鸭,悉如此〔2〕。”

一本〔3〕:“用猪膏三升,豉汁一升,合洒之。用橘皮一升。”

蒸肫法〔4〕: 好肥肫一头,净洗垢〔5〕,煮令半熟,以豉汁渍之。生秫米一升,勿令近水,浓豉汁渍米,令黄色,炊作,复以豉汁洒之。细切姜、橘皮各一升,葱白三寸四升,橘叶一升,合着甑中,密覆,蒸两三炊久。复以猪膏三升,合豉汁一升洒,便熟也。

蒸熊、羊如肫法。鹅亦如此。

蒸鸡法: 肥鸡一头,净治;猪肉一斤,香豉一升,盐五合〔6〕,葱白半虎口,苏叶一寸围,豉汁三升,着盐。安甑中,蒸令极熟。

【注释】

〔1〕“取三升肉熊一头”,从日译本读,指三升大小的仔熊一头,同刚生下的仔猪差不多。如果读成“取三升肉,熊一头”,则指一头大熊,就和以升合计的配料极不相称。下文引《食次》的“蒸熊”才是蒸大熊。

〔2〕肫( zhūn): 鸟胃,即鸡肫之肫。这里不能用作“豚”字。但这是《食经》文,却用作“豚”字,指仔猪,也是它的借用字。下同。下文缹法贾氏本文就正规用“豚”字。

〔3〕“一本”是《食经》的不同本子。

〔4〕“蒸肫法”及下条“蒸鸡法”,仍是《食经》文。“豚”仍借用“肫”字。

〔5〕“垢”疑应作“治”。

〔6〕“盐五合”,约合今100毫升,其重超过100克,腌鸡也太多,且与下文“着盐”重复,疑应作“米五合”。

【译文】

《食经》说:“蒸熊的方法: 取三升大小的仔熊一头,煺治洁净,煮到还不到半熟,用清豉汁浸着,过一夜。又取二升生糯米,不要碰上水,搓拭干净,拿二升浓豉汁来浸着,浸到米的颜色呈现黄而带赤,炊成饭。再拿三寸长的葱白一升,切细的生姜、橘皮各二升,盐三合,〔连肉带饭〕一起混和。放进甑里面蒸,蒸到熟。”

“蒸羊、仔猪、鹅、鸭,都是这样蒸法。”

另一本《食经》是:“用三升猪油,一升豉汁,混合着洒在熊肉上面。又用一升橘皮。”

蒸仔猪的方法: 肥好的仔猪一只,〔煺治〕洁净,煮到半熟,用豉汁浸着。另外用一升生糯米,不要碰上水,用浓豉汁浸到颜色变黄,蒸作饭,再拿豉汁洒下去。切细的生姜和橘皮各一升,三寸长的葱白四升,橘叶一升,〔连同半熟的仔猪〕一并放进甑中,盖严,蒸到两三顿饭熟那么久。再用三升猪油,和上一升豉汁,洒在上面〔再蒸一下〕,便熟了。

蒸仔熊、蒸羊,都同蒸仔猪一样。蒸鹅也是这样。

蒸鸡的方法: 一只肥鸡,煺治洁净;一斤猪肉,一升香豆豉,五合盐(?),半虎口葱白,一寸围的紫苏叶,三升豉汁,加盐,一起装上甑,蒸到极熟。

缹猪肉法〔1〕: 净 猪讫,更以热汤遍洗之,毛孔中即有垢出,以草痛揩,如此三遍,梳洗令净。四破,于大釜煮之。以杓接取浮脂,别着瓮中;稍稍添水,数数接脂。脂尽,漉出,破为四方寸脔〔2〕,易水更煮。下酒二升,以杀腥臊—青、白皆得〔3〕。若无酒,以酢浆代之。添水接脂,一如上法。脂尽,无复腥气,漉出,板切〔4〕,于铜铛中缹之: 一行肉,一行擘葱、浑豉、白盐、姜、椒;如是次第布讫,下水缹之。肉作琥珀色乃止。恣意饱食,亦不乌县切〔5〕,乃胜燠肉〔6〕。欲得着冬瓜、甘瓠者,于铜器中布肉时下之。其盆中脂〔7〕,练白如珂雪,可以供余用者焉。

缹豚法: 肥豚一头十五斤,水三斗,甘酒三升,合煮令熟。漉出,擘之。用稻米四升,炊一装;姜一升,橘皮二叶,葱白三升,豉汁涑〔8〕,作糁,令用酱清调味。蒸之,炊一石米顷,下之也。

缹鹅法: 肥鹅,治,解,脔切之,长二寸。率十五斤肉,秫米四升为糁—先装如缹豚法,讫,和以豉汁、橘皮、葱白、酱清、生姜,蒸之。如炊一石米顷,下之。

胡炮普教切肉法〔9〕: 肥白羊肉—生始周年者,杀,则生缕切如细菜〔10〕,脂亦切。着浑豉、盐、擘葱白、姜、椒、荜拨、胡椒,令调适。净洗羊肚,翻之〔11〕。以切肉脂内于肚中,以向满为限,缝合。作浪中坑,火烧使赤,却灰火。内肚着坑中,还以灰火覆之,于上更燃火,炊一石米顷,便熟。香美异常,非煮、炙之例。

蒸羊法: 缕切羊肉一斤,豉汁和之,葱白一升着上,合蒸。熟,出,可食之。

蒸猪头法: 取生猪头,去其骨,煮一沸,刀细切,水中治之。以清酒、盐、肉,蒸,皆口调和〔12〕。熟,以干姜、椒着上食之。

作悬熟法〔13〕: 猪肉十斤,去皮,切脔。葱白一升,生姜五合,橘皮二叶,秫米三升,豉汁五合,调味。若蒸七斗米顷下。

【注释】

〔1〕自此条以下七条,均《要术》本文,从用语和叙述法上,一看即明。缹(fǒu),少汁温火煮叫作“缹”,像现在的“焖”。段玉裁注《说文》“,炮炙也”说,微火温肉就是所谓缹,今俗语也叫焖。据下篇《食经》文,、腤也可叫缹。又,缹有炮炙义,“胡炮肉”就是一种炮炙法,故列入本篇。

〔2〕“四方寸”,无论作四个方寸或四方各一寸讲,都不通,本卷《作鱼鲊》“作干鱼鲊法”有“方四寸斩”,应倒为“方四寸”,即四寸见方。然后切成片(“板切”)。

〔3〕白: 白酒,颐白酒、白醪酒之类,不是蒸馏白酒,《要术》中没有。

〔4〕板切: 指切成稍厚的片,不是放在板上切。板切和“藿叶切”、“薤叶切”都是指片的宽度,后二者较薄,而板切较厚。

〔5〕(yuàn): 饱,厌腻。

〔6〕燠(yù,又ào)肉: 即卷九《作奥糟苞》的“奥肉”,是一种油煮油浸极油腻的油焖白肉,但这个缹肉是“走油扣肉”,所以可以恣意餍食,胜过油焖腻肉。

〔7〕上文作“瓮”,此处作“盆”,当有一误。

〔8〕涑,作“漱”解。疑为“溲”的讹字。

〔9〕炮: 裹着烧炙。古以泥涂煨熟为炮。今有“叫化鸡”,即以烂泥涂毛鸡煨熟者。这里是裹在羊肚中烧烤,也是一种“裹烧”。大概也是从少数民族传进来的。

〔10〕明抄等作“细菜”,院刻等作“细叶”。“缕切”是切成细条,疑应作“细丝”。

〔11〕“净洗羊肚,翻之”: 启愉按: 羊肚应指羊百叶,其黏膜面有许多大小不同的叶瓣,必须翻过来才能洗洁净(凡肠、肚皆然)。大概这里所谓洗洁净,是已经这样洗过,因为这是通常必需的操作,所以略去不说。那么,原文翻转来应是第二次翻,就是翻回去使叶瓣一面仍在里面。否则,叶瓣面露在外面,放在土坑中又盖上灰火烧烤,粘满灰土怎么能吃?又,羊肚没有放进容器里烤,也是很特别的。

〔12〕“盐、肉”,各本同,应是“盐、豉”之误。“皆口调和”,应在“蒸”字上。仅调此肉之味,无可“皆”,应衍。改后为:“清酒、盐、豉,口调味,蒸。熟 ……”

〔13〕《北堂书钞》卷一四五引《食经》有“作悬肉”云云,名称与作法与本条显有不同,本条非《食经》文而出贾氏。

【译文】

缹猪肉的方法: 将猪煺治干净后,再用热水遍体洗过,毛孔中就有垢污出来,用草尽情地揩拭,像这样洗拭三遍,洗刷到洁净。破开成四块,在大锅里煮。用杓子撇出上面浮着的油脂,另外盛在瓮子里;再稍稍地加点水,多次地撇出浮油。油撇尽了,取出来,破开成四寸见方的脔,换水再煮。搁下二升酒,解去猪肉的腥臊气味—清酒、白酒都可以用。假如没有酒,可以用酸浆水代替。加水,撇油,一如上面的方法进行。油撇尽了,腥气也没有了,捞出来,再切成稍厚的片,放在铜锅里“缹”,方法是: 一层肉,放上一层擘成条的葱白、整颗的豆豉、白盐、生姜和花椒,这样一层层地依次布放完了,就下水缹焖。肉焖到呈现琥珀色就停止。这缹肉可以恣意吃饱,也不会嫌油腻,胜过燠肉。如果想要放进冬瓜、甜瓠子,可以在铜锅里铺肉的时候放下去。撇在〔瓮子〕里的油脂,白练般像珂雪一样的洁白,可以供作其他用途。

缹小猪的方法: 一只十五来斤重的肥小猪,用三斗水,三升甜酒,一起煮到熟。拿出来,擘开肉。拿四升稻米,炊作一馏饭,加上一升生姜,两片橘皮,三升葱白,下豉汁一起溲和到饭里,作为糁,再下酱清汁调味。〔然后连同小猪肉一起〕蒸,蒸到炊熟一石米那样的时间,取下来。

缹鹅的方法: 肥鹅煺治洁净,剖开,切成二寸长的脔。比例是十五斤鹅肉,用四升秫米作糁—先炊一馏为饭,像缹小猪的方法;炊好了,和上豉汁、橘皮、葱白、酱清汁、生姜,一起蒸。蒸到像炊熟一石米的时间,取下来。

胡炮肉的作法: 用肥白羊—生下满一周岁的,杀死,趁新鲜缕切成细〔条〕,羊脂也这样切。加上整颗的豆豉、盐、擘开的葱白、生姜、花椒、荜拨、胡椒,调和到合适口味。将羊肚洗洁净,翻转来,把切好的羊肉和羊脂装进肚里,到快要装满时为限,再缝好羊肚口。掘出一个中空的烧火坑,用火把坑烧红,拿掉灰和火。拿羊肚放进坑里,依旧盖上灰火,再在上面烧火,烧到炊熟一石米那样的时间,便熟了。吃起来非常香美,不是一般的煮肉或烤肉可比的。

蒸羊肉的方法: 切成条的羊肉一斤,用豉汁调和,加上一升葱白,一起蒸。熟了,取下来,可以吃了。

蒸猪头的方法: 用新鲜猪头,去掉骨头,煮一沸,用刀切细,在水里整治洁净。加清酒、盐〔、豉〕,调到口味合适,上甑中蒸。蒸熟了,放上干姜和花椒吃。

作“悬熟”的方法: 十斤猪肉,去掉皮,切成脔。加进一升葱白,五合生姜,二片橘皮,三升秫米,五合豉汁,调和到合口味〔,上甑蒸〕。蒸到像蒸熟七斗米的时间,取下来。

《食次》曰〔1〕:“熊蒸: 大,剥,大烂〔2〕。小者去头脚。开腹浑覆蒸。熟,擘之,片大如手。—又云: 方二寸许。—豉汁煮秫米;薤白寸断,橘皮、胡芹、小蒜并细切,盐,和糁。更蒸: 肉一重,间未〔3〕,尽令烂熟。方六寸,厚一寸。奠,合糁。”

又云:“秫米、盐、豉、葱、薤、姜,切锻为屑,内熊腹中,蒸。熟,擘奠,糁在下,肉在上。”

又云:“四破,蒸令小熟。糁用,葱、盐、豉和之。宜肉下,更蒸。蒸熟,擘〔4〕,糁在下;干姜、椒、橘皮、糁〔5〕,在上。”

“豚蒸: 如蒸熊。”

“鹅蒸: 去头,如豚。”

“裹蒸生鱼: 方七寸准。—又云: 五寸准。—豉汁煮秫米如蒸熊。生姜、橘皮、胡芹、小蒜、盐,细切,熬糁。膏油涂箬,十字裹之,糁在上,复以糁屈牖祖咸反之〔6〕。—又云: 盐和糁,上下与,细切生姜、橘皮、葱白、胡芹、小蒜置上。箬。—蒸之。既奠,开箬,边奠上。”

“毛蒸鱼菜〔7〕: 白鱼、音宾鱼最上〔8〕。净治,不去鳞。一尺以还,浑。盐、豉、胡芹、小蒜,细切,着鱼中,与菜,并蒸。”

又:“鱼方寸准—亦云五六寸—下盐、豉汁中。即出,菜上蒸之。奠,亦菜上。”又云:“竹篮盛鱼,菜上蒸〔9〕。”又云:“竹蒸并奠〔10〕。”

“蒸藕法: 水和稻穰、糠,揩令净,斫去节,与蜜灌孔里,使满,溲苏面,封下头,蒸。熟,除面,泻去蜜,削去皮,以刀截,奠之。”又云:“夏生冬熟。双奠亦得。”

【注释】

〔1〕《食次》: 《隋书·经籍志三》医方类有《食馔次第法》一卷,无撰者姓名,书已佚。胡立初说《食次》当是此书的省称,也是北地食馔之书。按: 《食次》所记多有南方口味和物料,也有吴越方言,疑是南朝人所写,与《食经》类似。

〔2〕“大,剥,大烂”,意谓大者剥皮,大加治(此大指程度深,即极净之意)。“大烂”应是“大”之误(下篇有“”,明抄、湖湘本即误作“烂”),(xún,又qián)同“”,与烂的繁体字“”极近似。

〔3〕“未”,应是“米”字之误。

〔4〕“擘”,指擘奠,应脱“奠”字。

〔5〕“糁”,在肉上再加糁,未始不可,但联系姜椒等香料,疑“散”之误,入下句,谓撒在肉上。

〔6〕“复以糁屈牖之”,不可解。按:“”(zān)同“簪”。《广韵·去声·五十三勘》:“,以针物。”这里是一种细竹签,用以穿连竹箬,则“糁”应是“”字之误。下一“”字是动词,作穿连讲。“牖”指竹箬交连处空隙,“屈”谓曲折穿过,用竹签来别牢。

〔7〕毛: 指不去鳞。日译本从猪饲敬所校改为“芼”,恐未必。

〔8〕鱼: 即鲤科的鳊鱼(Parabramis pekinensis)。

〔9〕“竹篮盛鱼,菜上蒸”,意谓竹篮放入甑中,鱼放在菜上蒸。“蒸”,原上窜在“奠,亦菜上”之下,作“奠,亦菜上蒸”,致不可解,今为移正如上文。

〔10〕“竹蒸”,应是“竹篮”之误。

【译文】

《食次》说:“蒸熊: 大熊,剥皮,〔去掉内脏煺治〕极洁净。小熊,去掉头脚〔内脏〕。都破腹后整只腹部朝下覆着蒸。蒸熟后,擘成手掌大的片。—另一说: 切成二寸左右见方的块。—用豉汁煮糯米,加上切成一寸长的薤白,切细的橘皮、胡芹、小蒜,搁盐,拌和成糁。再蒸: 一层肉,隔一层〔米糁,层层铺下〕,全都蒸到烂熟。切成六寸见方一寸厚的块。盛供上席时,连同米糁一并供上。”

又一说:“糯米、盐、豆豉、葱、薤、生姜,都切细斫成碎末,装进熊肚里蒸。蒸熟了,擘开来盛上桌,糁在下面,肉在上面。”

又一说:“破成四大块,蒸到稍微有些熟。糁,炊成饭,和上葱、盐、豆豉。宜于肉在下面,〔饭在上面,〕再蒸。蒸熟了,撕开来〔盛上席〕,糁在下面;再用干姜、花椒、橘皮〔撒〕在肉上面。”

“蒸小猪: 像蒸熊一样。”

“蒸鹅: 去掉头,像蒸小猪一样。”

“裹蒸鲜鱼: 切成七寸见方的块。—另一说是五寸见方。—用豉汁煮糯米,像蒸熊那样,拿切细的生姜、橘皮、胡芹、小蒜、盐,和进糁里,炒过。用油涂在箬叶上,拿来十字交叉地包裹鱼块,上面放上糁,再用〔竹签子〕一上一下曲折地穿过竹箬交接处的空隙,别牢。—又一说: 用盐和进糁里,上下两面都搁上糁,再在上面放下切细的生姜、橘皮、葱白、胡芹、小蒜,然后用竹签别牢箬叶。—上甑中蒸。盛供上席的时候,打开箬叶,把上面的箬片折叠在下面,供上。”

“毛蒸鱼菜: 白鱼、鱼最好。整治洁净,但不去鳞。一尺上下的,整条用。盐、豆豉、胡芹、小蒜,切细,放进鱼中,加上菜,一起蒸。”

又说:“鱼切成一寸见方的块—也有说五六寸见方的—浸入盐调和的豆豉汁里。随即拿出来,放在菜上面蒸。盛供上席时,也放在菜上面。”又说:“竹篮盛着鱼〔上甑〕,鱼放在菜上面蒸。”又说:“上席时就竹〔篮〕盛鱼一并供上。”

“蒸藕的方法: 水里和着稻秸、稻糠,把藕擦洗洁净,切去藕节,用蜜灌进孔里,灌满了,溲和好苏油面,封住下头,上甑中蒸。蒸熟了,除去封头的面,倒去蜜,削掉皮,用刀切开,盛供上席。”又说:“夏天用生的,冬天用熟的。一碗放进两份也可以。”

、腤、煎、消法第七十八〔1〕

鱼鲊法: 先下水、盐、浑豉、擘葱,次下猪、羊、牛三种肉,腤两沸,下鲊。打破鸡子四枚,泻中,如瀹鸡子法。鸡子浮,便熟,食之。

《食经》鲊法:“破生鸡子,豉汁,鲊,俱煮沸,即奠。”又云:“浑用豉。奠讫,以鸡子、豉怗。”又云〔2〕:“鲊沸,汤中与豉汁、浑葱白,破鸡子写中。奠二升。用鸡子,众物是停也。”

五侯法〔3〕: 用食板零〔4〕,杂鲊、肉,合水煮,如作羹法。

纯鱼法:“一名‘缹鱼’。用鱼。治腹里,去腮不去鳞〔5〕。以咸豉、葱、姜、橘皮、酢,细切〔6〕,合煮。沸,乃浑下鱼。葱白浑用。—又云: 下鱼中煮〔7〕。沸,与豉汁、浑葱白。将熟,下酢。又云: 切生姜令长。—奠时,葱在上。大,奠一;小,奠二。若大鱼,成治准此。”

腤鸡:“一名‘缹鸡’,一名‘鸡’。以浑。盐,豉,葱白中截,干苏微火炙—生苏不炙—与成治浑鸡,俱下水中,熟煮。出鸡及葱,漉出汁中苏、豉,澄令清。擘肉,广寸余,奠之,以暖汁沃之。肉若冷,将奠,蒸令暖。满奠。”又云:“葱、苏、盐、豉汁,与鸡俱煮。既熟,擘奠,与汁,葱、苏在上,莫安下。可增葱白,擘令细也。”

腤白肉〔8〕:“一名‘白缹肉’〔9〕。盐、豉煮,令向熟,薄切: 长二寸半,广一寸准,甚薄。下新水中〔10〕,与浑葱白、小蒜、盐、豉清。”又:“薤叶切,长三寸。与葱、姜,不与小蒜,薤亦可〔11〕。”

腤猪法: 一名“缹猪肉”〔12〕,一名“猪肉盐豉”。一如缹白肉之法。

腤鱼法: 用鲫鱼,浑用。软体鱼不用〔13〕。鳞治。刀细切葱 〔14〕,与豉、葱俱下,葱长四寸。将熟,细切姜、胡芹、小蒜与之。汁色欲黑。无酢者,不用椒。若大鱼,方寸准得用。软体之鱼,大鱼不好也。

蜜纯煎鱼法: 用鲫鱼,治腹中,不鳞。苦酒、蜜中半,和盐,渍鱼。一炊久,漉出。膏油熬之,令赤。浑奠焉。

勒鸭消〔15〕: 细研熬如饼臛,熬之令小熟。姜、橘、椒、胡芹、小蒜,并细切,熬黍米糁。盐、豉汁下肉中复熬,令似熟〔16〕,色黑。平满奠。兔、雉肉,次好。凡肉,赤理皆得用。勒鸭之小者,大如鸠、鸽,色白也。

鸭煎法: 用新成子鸭极肥者,其大如雉。去头,治,却腥翠、五脏,又净洗,细剉如笼肉。细切葱白,下盐、豉汁,炒令极熟。下椒、姜末食之。

【注释】

〔1〕、腤(ān)同类,都是用水液烩煮。还有“杂烩”式的。煎、消同类,都是用油籴或炒。

〔2〕“‘ ……怗。’又云”,“怗”(tiē),通“帖”、“贴”,这是《食经》用词,《要术》本文作“帖”(《作鱼鲊》“以竹篛交横帖上”)。“又云”,各本均脱“又”字,这是又一作法,有“云”没有“又”,不成词,故补。

〔3〕五侯:同“鲭”,是肉和鱼同烧的“杂烩”。汉成帝时王氏五侯不和睦,宾客不相往来,有娄护其人巧言善辩,往来五家得其欢心,娄护将五家的菜肴杂和起来一起再煮,味道很美,名为“五侯鲭”。这里实际也只是杂烩而已,可还遗留着这个名称。

〔4〕“”(shé)即“揲”字,《说文》:“阅持也。”这里作检选解释,所谓“零”,意即“零择”,指零择砧板上杂肉作成“杂烩”,《津逮》本等因径改为“”(拼)字。按: 本篇只有篇首和篇末两条是贾氏本文,其余都是《食经》文,从“又云”、奠法等可证。“”也是它的特有异写字,不宜改。

〔5〕“腮”,各本同,是“”的俗写,但此指鱼鳃,正字应作“鳃”,这也是《食经》的俗别字,贾文自作“鳃”。

〔6〕“酢”也连着“细切”,《食经》文往往这样特别(包括《食次》),大概是贪图叙述方便,未必是错衍。贾氏本文绝无此类病语。

〔7〕“下鱼中煮”,不可解,此法与上法不同,应是“下鱼先煮”,“中”是“先”之误,或者没有也可以。

〔8〕白肉: 指白水清煮的肉,下篇“白菹”的“白煮”和“白瀹豚”,均此意。但本条并非指此,为何称“白”,不明(不会是白肥膘吧)。

〔9〕“白缹肉”,据下文应作“缹白肉”。

〔10〕“下新水中”,日译本“中”下补“腤”字。《食经》文往往如此节简。

〔11〕“薤亦可”,解释为不用小蒜时可用薤代替,或连读“小蒜、薤”都不用。但仍疑袭上文“薤叶切”而衍“薤”字。“又”下疑脱“云”字。

〔12〕“缹猪肉”,湖湘本、《津逮》本作“焦猪肉”,腤法并非炙烤,显系形似致误。可《辞源》修订本“腤”字下引《要术》亦作“焦猪肉”,显系采用明刻《要术》致误。明刻《秘册汇函》—《津逮秘书》本是《要术》最坏之本,《辞源》凡引《要术》处很多袭该本之误,此其一例而已。该辞书修订时院刻、金抄、明抄早已出书,宜用以订正。

〔13〕软体鱼: 不明。也许指无鳞多黏液的鱼,如鲇鱼、鱼之类。

〔14〕“刀细切葱”,与下文“葱长四寸”不协调,日译本改“葱”为“椒”,根据是下文有“不用椒”,较妥。

〔15〕勒鸭: 一种水禽。《玉篇》:“,鸟似凫而小。”则“勒”应是“”的俗用字。《蜀本草》注:“野鸭与家鸭有相似者,有全别者;其小小者,名刀鸭,味最重,食之补虚。”“刀鸭”疑是“力鸭”之误,亦借“力”为“”者,则小小的力鸭该就是勒鸭、鸭。此鸭见于《蜀本草》,应是南方的水禽,《食经》的内容往往和南方相合。

〔16〕“似熟”,丁国钧校记:“上言‘小熟’,此当作‘极熟’。”按:“似”有“过”义,“过熟”犹言“极熟”,原文可以。

【译文】

鱼鲊的方法: 先下水、盐、整粒的豆豉、撕开的葱,再下猪、羊、牛三种肉,腤煮两沸,放下鲊鱼。打破四个鸡蛋放下去,像焯荷包蛋的方法。鸡蛋浮上来,便熟了,可以吃。

《食经》鲊的方法:“打破鲜鸡蛋,加上豉汁和鲊,一起煮沸,就盛供上席。”又说:“豆豉整颗用。盛好了,拿鸡蛋和豆豉铺在鲊上面。”〔又〕说:“鲊煮沸后,再将豉汁、整条的葱白下在沸汤里,打破鸡蛋放下去。盛上二升供上席。用鸡蛋,其他的配料就不用了。”

五侯的作法: 将砧板上切下来的零碎杂肉,和上鲊、肉,合起来用水煮,像作肉羹一样。

单纯鱼的方法:“又名‘缹鱼’。用鱼。煺净内脏,去掉鳃,但不去鳞。用咸豆豉、葱、生姜、橘皮,都切细,(下醋,)一起煮。煮开后,整条地放下鱼。如果用葱白,也是整条地用。—又一说: 放下鱼〔先〕煮。煮开了,搁下豉汁和整条的葱白。快熟时,再下酢。又说: 把生姜切成长丝。—盛供上桌时,葱在鱼上面。大鱼盛上一条,小鱼盛上两条。如果是更大的鱼,在整治时就按这个〔大一小二的〕大小来脔切。”

腤鸡:“又名‘缹鸡’,又名‘鸡’。用整只的鸡。拿盐、豆豉、中半切断的葱白、微火上炙过的干苏叶—鲜苏叶就不炙—同整治好的整只的鸡,一并放进水里煮熟。将鸡和葱白取出来,捞出汤里面的苏叶、豆豉,让汤澄清。擘开鸡肉成一寸多宽的块,盛好供上席时,吊汤,就用暖鸡汤吊在肉里。肉如果冷了,在快上席时蒸暖。盛满碗供上席。”又一说:“葱、苏叶、盐、豉汁,同鸡一起煮。煮熟之后,擘开来盛供,吊上鸡汤,葱和苏叶放在肉上面,不要放在下面。可以加些葱白,要擘细。”

腤白肉:“又名‘缹白肉’。用盐、豆豉煮肉,煮到快熟,薄薄地切成二寸半长、一寸宽的片,要切得很薄。另外换水〔腤煮〕,加上整条的葱白、小蒜、盐、清豉汁。”又〔说〕:“将肉切成薤叶那样宽的细条,三寸长。搁上葱、生姜,不搁小蒜,搁薤也可以。”

腤猪肉的方法: 又名“缹猪肉”,又名“猪肉盐豉”。作法都跟“缹白肉”的方法一样。

腤鱼的方法: 用鲫鱼,整条地用。软体的鱼不用。把鲫鱼去掉鳞,煺治洁净。将〔花椒〕切碎,同鱼、豆豉、葱一齐下锅,葱条四寸长。快熟时,放下切细的生姜、胡芹和小蒜。汤的颜色要浓黑。如果没有放醋,就不用花椒。如果用大鱼,切成一寸见方的块可以用。但软体的鱼,大鱼也是不好的。

单纯用蜜用油煎鱼的方法: 用鲫鱼,去掉内脏,不去鳞。一半苦酒一半蜜,加上盐,调和匀,用来浸鱼。浸到炊熟一顿饭的时间,捞出来,用油煎,煎到成红色。整条地盛供上席。

勒鸭消: 将肉细细地琢碎像包面食的肉馅子,炒过,让它稍微有些熟。生姜、橘皮、花椒、胡芹、小蒜,都切细,炒进黍米作的糁里。肉里加上盐和豉汁,〔连同米糁〕一并再炒,炒到极熟,颜色变黑。平平地装满一碗供上席。兔肉、野鸡肉也能用,但是次一等的。凡是赤色的肉也都可以用。勒鸭小的,只有斑鸠、鸽子那么大,颜色白。

鸭煎的作法: 用才长大的极肥的新鸭,像野鸡那样大的,斩去头,煺治干净,去掉肛孔和尾上的脂腺以及内脏,又洗洁净。将肉细细地琢碎像包包子的肉馅子,加上切细的葱白,搁下盐和豉汁,炒到极熟。吃时放下花椒和生姜末。

菹绿第七十九

《食经》曰:“白菹〔1〕: 鹅、鸭、鸡白煮者,鹿骨〔2〕,斫为准: 长三寸,广一寸。下杯中,以成清紫菜三四片加上,盐、醋和肉汁沃之。—又云: 亦细切,苏加上。又云: 准讫,肉汁中更煮,亦啖〔3〕。少与米糁。—凡不醋,不紫菜。满奠焉。”

菹肖法〔4〕: 用猪肉、羊、鹿肥者,薤叶细切,熬之,与盐、豉汁。细切菜菹叶,细如小虫丝,长至五寸,下肉里。多与菹汁令酢。

蝉脯菹法〔5〕:“捶之,火炙令熟。细擘,下酢。”又云:“蒸之。细切香菜置上。”又云:“下沸汤中,即出,擘,如上香菜蓼法〔6〕。”

绿肉法〔7〕: 用猪、鸡、鸭肉,方寸准,熬之。与盐、豉汁煮之。葱、姜、橘、胡芹、小蒜,细切与之,下醋。切肉名曰“绿肉”,猪、鸡名曰“酸”。

白瀹瀹,煮也。音药。豚法〔8〕: 用乳下肥豚。作鱼眼汤,下冷水和之,豚令净〔9〕,罢。若有粗毛,镊子拔却,柔毛则剔之。茅蒿叶揩洗〔10〕,刀刮削令极净。净揩釜,勿令渝,釜渝则豚黑。绢袋盛豚,酢浆水煮之。系小石,勿使浮出。上有浮沫,数接去。两沸,急出之,及热以冷水沃豚。又以茅蒿叶揩令极白净。以少许面,和水为面浆;复绢袋盛豚,系石,于面浆中煮之。接去浮沫,一如上法。好熟,出,着盆中,以冷水和煮豚面浆使暖暖,于盆中浸之。然后擘食。皮如玉色,滑而且美。

酸豚法: 用乳下豚。治讫,并骨斩脔之,令片别带皮。细切葱白,豉汁炒之,香,微下水,烂煮为佳。下粳米为糁,细擘葱白,并豉汁下之。熟,下椒、醋,大美。

【注释】

〔1〕菹: 即菜菹和肉菹。菜菹是腌菜、酸泡菜,肉菹是肉中加酸菜或酸醋的肴馔。本篇的菹,就是这种肉菹。下条“菹消”,即合消法和肉菹而成。

〔2〕“鹿骨”,无法解释,疑应作“”,同“批”,谓批擘骨头。

〔3〕“亦啖”,这不合“规矩”,卷九《炙法》引《食经》有“亦得”,疑“亦得”之误。

〔4〕“菹肖”,即“菹消”,合消法和肉菹而成。卷九《作菹藏生菜法》的“作菹消法”与此相似。《御览》卷八五六“菹”引卢谌《祭法》:“秋祠有菹消。”原注:“《食经》有此法也。”说明本条仍是《食经》文。下面二条也是。

〔5〕蝉脯: 蝉干。《礼记·内则》的菜肴中有“蜩、范”,郑玄注:“蜩,蝉也;范,蜂也。”《名医别录》说,蝉“五月采,蒸,干之”。《北户录》卷二称:“南朝食品中 ……奠有蝉臛。”说明古人吃蝉。本条《食经》文,也该是南朝食品,也是“奠”供上席的。

〔6〕“如上香菜蓼法”,怀疑《食经》另有“香菜蓼法”,《要术》未引。

〔7〕绿肉: 唯一的解释是《食经》的说明,所谓切肉称为“绿肉”。据其所记,也只是一种切成小块的肉菹,也就是一种先炒后煮的带酸味的“红烧肉”或“红烧鸡块”,其色素不是用酱油或红糖,而是来自豉汁。而最后加上醋,不如说“醋溜红烧肉”更合适些。又说猪、鸡称为“酸”,这道菜似乎也可以称为“绿酸肉”,因所用为切成小块的猪肉、鸡肉也。

〔8〕本条及下条是《要术》本文,一看即明。

〔9〕(xún): 同“挦”。扯,拔(毛发)。

〔10〕孟方平硬说《要术》的“蒿”是“稿”字之误,殊不知《要术》中用青蒿等作食物及相关用途者多至十余处,难道都是“稿”字之误?古人以青蒿、白蒿作食物,自《诗经》、《大戴礼记》以至《神农本草经》、《本草衍义》等等,屡见不鲜,不能以今人的饮食习惯硬套古人。

【译文】

《食经》说:“白菹: 鹅、鸭、鸡清水煮熟的,〔擘去〕骨头,斫成三寸长、一寸宽的块。放在汤碗里,加上浸清的紫菜三四片,用盐、醋调和好的肉汤浇在上面。—又一说: 也可以将肉切细,上面搁些苏叶。又一说: 切成块之后,放进肉汤里再煮过,也〔可以〕,稍微加些米糁。—一般不酸的,就不加紫菜。满碗地供上席。”

菹消的作法: 用肥的猪肉、羊肉、鹿肉,切成像薤叶那样宽的细丝,炒过,加盐、豉汁。将酸菜叶切细,细到像小虫样的丝,长要到五寸,放进肉里。多给些酸菜卤,让它酸。

蝉脯菹的作法:“将蝉脯捶过,火上烤熟。擘细,加醋。”又一说:“蒸熟,将香菜切细,放在上面。”又一说:“放进滚汤里焯,随即取出,擘细,像上‘香菜蓼’那样供上席。”

绿肉的作法: 用猪、鸡、鸭的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块,炒过。放盐在豉汁中,再煮熟。葱、生姜、橘皮、胡芹、小蒜,都切细放下去,下醋。切肉称为“绿肉”,猪、鸡称为“酸”。

白瀹豚的作法: 用吃奶的肥仔猪。烧好鱼眼泡的沸汤,掺些冷水和好,将仔猪煺治洁净后,如果有粗毛,用镊子拔掉,绒毛用刀剃掉。再用茅叶蒿叶擦洗,用刀刮削到极洁净。把锅揩拭洁净,使不变色;锅变色,小猪肉也就黑了。用绢袋子盛着小猪,拿酸浆水来煮。袋子下面系着小石块,沉住不让它浮出来。汤上面有浮沫飘出,不断地撇掉。滚两沸,赶快取出来,趁热用冷水浇下去。又用茅叶蒿叶揩拭得极白净〔,荡洗干净〕。拿少量的面粉,和上水调成面浆,再把小猪盛在绢袋里,系上石块,放进面浆里煮。把浮沫撇掉,一如上面的方法。熟到合适了,拿出来放在盆子里,浇下用冷水调和的煮猪的面浆,让它暖暖地在盆子里浸着。然后擘开来吃。皮色像玉一样,滑嫩而且很美。

酸豚的作法: 用吃奶的仔猪。煺治洁净后,连骨一起斩成脔,让每片脔都带着皮。把葱白切细,加豉汁〔同肉一起〕炒,炒香了,稍稍下水焖煮,焖到极透为好。再下粳米作为糁,又将擘细的葱白和豉汁放下去〔,继续焖〕。熟了,加上花椒和醋吃,味道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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