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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当灵魂的人

虾球他们乘搭的货船还没有开身,鳄鱼头已经到了广州了。这个南中国的大都市,每一分钟都在变化。鳄鱼头离开它才四五天,就彷佛有一点隔世的感觉。他一脚踏入新亚酒店五〇八号死鬼黑牡丹的房间,觉得有一股冷气向他袭来,他打了一个寒噤,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他独个儿在这空洞的房间来回走着,叹口气,摇摇头,他感叹人生变幻的无常。昨天活生生的人,今后再也寻不到她了。他坐到沙发上,点着了一根香烟,仰面望着上面的天花板,不由得他不想起他的太太来。他猜想他那名义上的太太洪少奶此刻不晓得起了床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还是跟男子汉睡在一起?还是跟别人逃走了呢?他尽是往坏处想。他很想即刻上去看看她,向她打听一点内幕新闻。他会不会因为这次沉舰事件挨扣留查办的处分?要是真的严办他的话,他究竟逃走好呢,还是托张果老说情缓颊?想到这些事情上来,他的心乱了。他又不敢亲自跟他太太通电话,恐怕会走漏风声给马专员知道,怕马专员冒起火来,将他扣留查办。那时候岂不是呼天不应,求援无门!他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不忙去看太太,先到河南跟张果老会面再作打算。他洗浴后更换了衣服,就雇了一辆野鸡汽车直向河南驶去。

马专员照例提早一个钟头从公馆驱车上班,照例来洪少奶的客寓打一个转,逗留三两个钟头。这样一来省得自己的太太啰苏,二来让洪少奶多些“自由”的时间,活动活动她的身心。他这样安排,完全是为了他自己个人的好处。幸好鳄鱼头还聪明,不曾鲁莽撞上来,避免了许多不愉快的麻烦事。洪少奶躺在床上休息。她接过了马专员递给她的洪斌的电报,看完后懒洋洋说道:“你几乎把他淹死了!”

马专员诧异道:“我把他淹死?这才奇怪!”洪少奶道:“不是你委他当舰长,他怎么会受这场虚惊?”马专员笑道:“你们女人真会撒赖!派他到海南岛还是你的提议哩!你忘记了?你还说鳄鱼头不会淹死的,你放鳄鱼下海,正是得其所哉哩!”

马专员轻轻捏一下她的脸颊,继续说道:“这些旧舰,比我的祖母还老!沉掉落得干净。英国送的伏波号,不是给招商局的船轻轻一擦就沉了吗?何况是这些烂铜烂铁无用的废料。”洪少奶道:“既然是废料,你还不快点当废铁卖掉,熔化来做枪炮子弹,还留下来干甚么?你们害死了多少人!你们做官也做得太胡涂了!”马专员挨了骂,嬉皮笑脸应道:“中国的事情,你们女人是永远想不透的。轮到你们女人来执政,恐怕还会比我们胡涂百倍哩!哈哈……”洪少奶道:“要是我来执政,我就先砍了你的头!”马专员听说要砍他的头,他快活死了。他把他脑袋伸过来,连声喊道:“砍吧!砍吧!我甘愿一刀两断,砍死在你的怀里!”

洪少奶道:“你想投胎还早哩!你作孽太多,死得太早便宜你了。”马专员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又利又毒!”洪少奶道:“我不跟你胡诌,我问你,你到底打算怎样处置这件事?”马专员摸不清楚她是指的甚么。他以为她是问有关她的身份的事,他抓抓他的大脑袋答道:“怎样处置这件事?你说怎样好?我是素来没有成见的。不过,就事论事,如果老洪淹死的话,我就一定娶你做平妻,现在他既然活着回来,那么,我们,我们就随机应变吧!你以为……”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给洪少奶清脆地打了一巴掌。接着她就骂道:“呸!谁做你的平妻!我是问你怎样处置他呀?舰沉了,他只身脱险回来,你怎样安置他?”

马专员摸摸她的脸颊笑道:“我倒想弄明白你这一巴掌到底是恨还是爱?是恨呢,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把老洪下个另候任用的处置,让他和你团圆聚聚恩情;是爱嘛,我就把他扣留查办,让他饿死在牢里,永远不能出来妨碍我们的事!你知道,这件事是可大可小的。他这条性命握在我的手上。我们的爱情,也握在你的手上。来吧!我们来作个决定吧!”

马专员说这番话时,脸上的厚肉紧张膨胀得像个快要破裂的皮球似的。洪少奶受了马专员的威吓,心里有点慌了。她不愿意把她跟别的男人的关系弄得分分明明。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混,实在分明不得。要她不是属于这个,就是属于那个;倒不如不属于这个,也不属于那个;也属于这个,也属于那个较为妥当。她的这种人生观恋爱观,是开始从她年轻的时候在香港嫁给了一个富商做小妾,再又给这富商的大少爷爱上时养成的。她出生在一个破落的中产商人的家庭,受过香港的中等学校教育。她的父亲利用她的出嫁来挽救自己商业上的失败,完全牺牲了她的青春幸福。

她压根儿不曾爱过她的老头子丈夫。当她爱上那个挑逗她的大少爷时,事情暴露,大少爷不敢负责,老头子就把她赶了出来。她不甘愿回父亲那里去受活罪,就独自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滚。她做过酒家女侍,也做过货腰舞女。自食其力好几年。在这种生活的苦海中,她更深刻地了解到,她要是想活下去,就得不属于这个,也不属于那个;一有专属,就纠纷百出,甚至打碎饭碗。到了香港沦陷,世界变了。她的游戏众生的生活,不得不结束了。她不得不专属于一个日军少佐。等到战事结束,她又给鳄鱼头接收去了。

直到今天,当马专员又有接收她的倾向时,她的良心不让她用鳄鱼头做牺牲来卖身给马专员。她怕这样作孽,将来必不得好死。她心想:谁要来就来吧!拿你们想要拿的东西去吧!一个吻,一夕的欢娱,要甚么就拿甚么去吧!但要我从这个人的怀里滚到另一个人的怀里,用一个人的血来做礼物,我不干!我不干!

她用她的双手捧着马专员的大脑袋道:“我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我甚么事情都作不得主。我连拒绝人的爱和接受人的爱都作不得主!你不要逼我作甚么决定吧!”其实马专员也不是真的爱她。他的喜欢她,跟鳄鱼头的喜欢她一样是出于自私自利的动机,出于利用的动机。这个,也骗不过风尘中的洪少奶。她在香港有过一次经验,她希望过鳄鱼头洗手上岸,决心陪他过活,为他服务,献身心给他。可是,鳄鱼头却安排她作为钓马专员的饵。危难到来时,又弃掉她不顾。到了今天,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了。马专员听洪少奶说不愿作甚么决定,他也不再追问下去了。他看看手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他就上办公厅去了。

洪少奶起床打扮停当,已经是正午十二时。草草吃了饭就捻电铃叫来一个侍役,问道:“贵哥,你同我到五楼探探五〇八那个女人回来没有?你千万不要说是我叫你打探的。”亚贵点头笑笑。洪少奶道:“你笑甚么?”亚贵道:“世界事真是无奇不有,前些时五〇八的那位小姐又叫伙计来打听你回来没有,你们两个女人你打听我,我打听你,怎么不索性碰一次头呢?”

洪少奶笑道:“亚贵,你们酒店伙计不要多管闲事,世间奇怪的事多着呢!快去吧!”亚贵十分钟后回来道:“洪先生一个人今早十时回来过,坐半点钟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过。”洪少奶听罢赏了亚贵一点钱,就出门驱车一直赶到黄埔去。

鳄鱼头躺在张果老的烟床上,详详细细报告了这次沉舰的损失和经过。张果老听了沉思许久,然后问道:“你有甚么打算?”鳄鱼头必恭必敬应道:“我一直就回来向司令报告,听司令的指示。”张果老道:“你见过老马没有?”鳄鱼头道:“还没去见他,在香港已打电报向他备案。”张果老道:“你不要去见他。等过几天,你的新任命发表后再去找他。”张果老接过鳄鱼头递过去的烟枪,响亮地抽他的鸦片烟。抽完,放下烟枪。咬半片芝麻糖在嘴中嚼碎,然后呷一口浓茶咽下去。仰躺着甚么话也不说。鳄鱼头等了许久,忍不住问道:“哪方面的新任命?”张果老道:“还有哪方面,你以为朱德会委你么?”

鳄鱼头摸不着头脑,不敢再问,用烟针蘸了一点烟膏,放在烟灯火口上燃起来。张果老望着瓦梁说道:“你知道我素来是主张枪不离人,人不离乡的。要自保安全,这是上策。但上头不这样想。在整个战略要求上,各地各乡分封割守,容易给敌人以大吃小,各个击破;因此,联防自卫,互相策应,守望相助,本来是道理。不过,世界事,道理很漂亮,做起来全不是那末一回事,挖自己的肉,补人家的疮,我不干!我还是坚持枪不离人,人不离乡。我们的武装队伍决不由人调来调去!”

鳄鱼头道:“上头同意吗?”张果老道:“折中办法是只要我们的人,不要我们的枪。叫我提荐一个人当新编的无兵保安团团长,我提出你,大概会通过。你想当团长带兵,你就得去招兵买马。这是肥缺,也是苦差。”

鳄鱼头听说他就会当圑长,他心花怒放,那只红鼻头显得特别光亮。他又递烟枪给张果老,张果老不抽,他也就放下来不抽,假谦虚道:“司令,你的保荐我很感激。但我怕不能胜任,辜负你老人家的好意呢!”

张果老不客气道:“我就是耽心你不胜任。你们校长的带兵秘诀,他在黄埔没有教会你。这十几年来你出了家,也不曾跟他实习过,所以我要特别点醒你!你的校长跟他的部下,直到今天还是耍这一套把戏,多少英雄好汉都受了骗,给掌握得动弹不得。你就得当心这点。我警告你两件事:第一件,你要精通掌握之术。上头要用你,一定设法掌握你,但上头永远也不相信你,怕你会造反。所以上头要你做圑长,他一定越级直接掌握你的营长。三个营长之中,你最多只能保荐一个,甚至一个都不能。在这情形之下,你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你一定又要越级直接掌握若干个连,使那几个营长奈何你不得。营长要是掌握了你的排,你再深入掌握你的班或资深老兵。这种越级掌握之术,是我们军队的特色。是你的校长发明的。你要带兵,对于这门工夫,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可。你千万要记着!第二件,今后不管训练或作战,明哲保身之道,全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八个大字。军队由上至下,既然有了私心,赏罚就永远也不分明。所以打胜仗挨撤差,打败仗连升三级的事情是常有的。你不要自作聪明,好大喜功,称强逞能,一定撞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八个字你牢牢记着!”

鳄鱼头连声:“是的,是的。司令讲的对。”

张果老又道:“我索性让你明白吧!我这次肯送出我们一部分子弟出来让上头指挥使用,我们出的是人命,上头出的是器材械弹,表面看来,这宗买卖我们送货赔钱,好像很吃亏,其实不然。打胜了仗,保住了半壁河山,我们劳苦功高,大家有得捞;打败了仗呢?兵败如山倒,我们的子弟都是识途老马,每人拖枝七九或轻机回到乡下来,正似少女出门接客,赚回嫁妆,除笨还有精。我们有枪又有人,谁来当皇帝,都会来同我们讲数口。到时我自有主意。你不必耽心将来的事,我要你注意的事是你今后带兵,以保存实力为上策。处处顾住自己的荷包本钱和身体。无论调你去东江南路或西江,你都要一眼关七:上、下、前、中、左、右、后,都要顾到才是。总之,粤人治粤,这张好牌正似偏张三万,和满贯当然好听得很,但有人扣牌不放,你永远和不出。十赌九骗,今天的事情,彻头彻尾上上下下都是一个骗局!你明白这点,你就无往不利了。我是相信你的,你好好干吧!”

鳄鱼头听了张果老的指点教训,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治军之学,捞世界之道,任何军政学校都没有老师教过的。对于张果老的深谋远见,鳄鱼头自愧不如。他再三领教,直到入夜才辞出到黄埔去找杨司理。杨司理第一句话就报告道:“少奶已跟踪追到了!”

鳄鱼头吩咐杨司理道:“黑牡丹、魏经理和牛仔已经淹死了,你明天叫人找个山地筑一座假坟,再去买块石碑,叫人刻上黑牡丹、魏经理和牛仔之墓十个字,下款刻洪斌敬立四个字。好好竖起来,坟墓要做得似模似样。他们死得很惨。这样做,我精神好过一点。你明天照办吧!”

杨司理听说黑牡丹死了,十分难过,他和她也有过几天姻缘。音容还在,人却永别了。他探问道:“黑牡丹是怎样死的呢!”鳄鱼头说:“沉船。今天报上也有新闻了,你看报就晓得。少奶在哪里?”杨司理道:“在你的房间。”鳄鱼头就走出来,到他的寓所去会他的太太。在途中,他遇到他的一批中级干部蟹王七、烟屎陈、死蛇、鸡眼、麦财、赵胜等,拦着他说要替他洗尘。他说道:“大家到一景楼喝酒等我,我会过太太就来。”

蟹王七等大家走后追上鳄鱼头问道:“虾球呢?他不跟洪先生回来?”鳄鱼头支吾答道:“虾球他他他,他跟我分手了。我给了他几百块钱到香港去做生意。”蟹王七道:“今天大家都给报上的消息骇坏了,虾球没有受伤吧?”鳄鱼头道:“他平安无事。他跟舰上的一个大副几个士兵各寻活路去了。至于黑牡丹、魏经理、牛仔都淹死了,我是亲手埋葬他们的。明天,我还叮嘱杨司理在这里替他们建一座坟墓,几时我同你去扫墓。现在我没空跟你多谈,你到一景楼等我吧!”说罢他就走上楼去。蟹王七听说虾球走开,牛仔淹死,十分难过。他走上一景楼,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亚喜在房间内跟洪少奶谈着话。少奶问:“亚喜,外边人家说你的坏话,你知道不知道?”亚喜道:“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我有甚么坏事给人家说?少奶你不要吓我!”少奶道:“亚笑说你跟蟹王七……”亚喜的脸马上红起来,她讨厌亚笑干涉她的私事。她又羞又忿。狠狠的道:“这是坏事吗?谁说这是坏事?让她说吧!我不怕!”少奶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我并不是反对你甚么!我也没有权反对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不要太容易相信一个男人啊!男人的心,一天三变,我是过来人,我受男人的苦太多了!我不过提醒你。”

亚喜道:“少奶好心,我很感激。我知道七哥是好人,他不会骗我的,他是真心的。他过去的一切甚么都同我讲过了,嫖娼、杀人,甚么丑事一件也不瞒我。他是真心的,他,他,啊,少奶,我已经……”说着说着不知是喜欢还是伤心,亚喜竟哭了起来。洪少奶正安慰她,鳄鱼头一脚踏进来,看见这情形,大声道:“不要哭了!船沉只死魏经理、黑牡丹、牛仔三个人,其他全部都脱险各寻生路去了。虾球向我拿了三百块钱,去做生意,天理良心,我没有亏待一个部下!我明天还要高升他们,帮他们去打江山,亚喜你也有好处,不要哭了!”

洪少奶、亚喜两人看见鳄鱼头进来,又惊又喜;听到他自言自语说虾球走散,牛仔、黑牡丹、魏经理死亡时又哀伤又叹息。大家沉默了一阵之后,鳄鱼头又发挥了一番他如何爱护部下,如何为魏经理、牛仔、黑牡丹等人立墓的事,洪少奶跟着问长问短,鳄鱼头心不在焉地胡乱答话,一连打了几个呵欠,亚喜就退了出来。

亚喜一走,洪少奶冷冷道:“黑牡丹的死,你伤心呢还是高兴?”这句问话,真是难于答复了。如果真爱少奶,就该说“高兴”,但说这句话的人的心是何等狠毒呀!如果真爱黑牡丹,就该说“伤心”,但这句话怎么好对自己的太太说呢?在这种场合,无论假戏真做,真戏假做,都是同样困难的事!鳄鱼头笑笑不答,洪少奶冷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心中的苦乐如何,不过我听见黑牡丹死,我倒是非常伤心!”

鳄鱼头道:“你伤心甚么!你更应该高兴呀!去了一枚眼中钉了!”洪少奶正色道:“不!我一点也不高兴!”鳄鱼头道:“这可奇怪了!”洪少奶感叹道:“物伤其类,高兴甚么!有甚么值得高兴的?”鳄鱼头瞪大他的眼睛,细细体味他太太这句话的意思。他还想不透彻其中的道理。洪少奶道:“你的心给功名利禄迷住了!所以你没工夫想到我跟黑牡丹是同类,因为我们是同类,所以我们平日不相残害。到了知道她淹死,我怎能不伤心!你永远也不会懂得我们这种感情!”

鳄鱼头摸摸他的脑袋道:“甚么同类?我不懂!”洪少奶很激动,大声道:“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们怎么不是同类?我们都是私娼呀!私娼,你懂不懂?至于你,你们都是嫖客!你们这些嫖客跟我们私娼住在不同的世界,难怪你不懂!哈哈哈哈……”洪少奶朗笑起来。笑到最后,她笑出眼泪来了。她自己揩干了眼泪,约束她的奔放的感情,又重复强笑道:“真是见鬼!我怎么说出这些疯话来!喂,你怎么打算?今晚在黄埔过夜还是回广州去?到哪里我都陪你,你说吧!”鳄鱼头不知道她到底受了甚么刺激,尽说些疯话。他拉她出去跟蟹王七他们喝酒,决定在黄埔过夜了。

鳄鱼头、洪少奶两人跟一班部下喝酒猜拳,非常放浪,散席前鳄鱼头给了他们一个重要任务道:“不久我要委大家做正式建制部队的带兵官,从此大家都有出头的日子了。招得一排人,我委他当排长,招得一连人,我委他当连长。招兵的酒肉车马等费将来在公积金项下实报实销,大家努力征集人马吧!我本人决同大家出生入死,同甘共苦。当今乱世,这是千载一时的发达机会,大家努力吧!干杯!”众人兴奋地干了最后一杯酒。烟屎陈领导众人三呼洪圑长万岁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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